论二十世纪末期对话体批评

作 者:

作者简介:
侯文宜 山西大学文学院

原文出处:
文学评论

内容提要:

对话体批评的流行是20世纪末期中国文学批评的一个重要现象。本文具体考察了对话体批评从80年代兴起到90年代前后流行的发展过程,探讨分析了背后的深层动因:新时期改革开放、开拓创新的特定社会文化语境机制;批评实践的呼唤和批评现代性的内在要求;批评主体批评意识、文体意识的自觉。它寓含着形而上的哲学文化追求,体现了中国文学批评的现代精神向度。


期刊代号:J1
分类名称:文艺理论
复印期号:2003 年 06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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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国自古以来就有对话体传统,春秋战国时期诸子百家的典籍中载有多种形式的对话,《论语》实际就是用对话的形式写成,但是均主要讨论政治、经济、文化、外交、修身养性等等,只偶或涉及文艺。在后来漫长的文学理论批评史上,也不曾出现类似西方柏拉图式的专用对话体写就文艺批评的《文艺对话录》。而当历史进行到20世纪末期,在中国,对话体批评忽由地平线上升起,并迅速蔓延开来,酿成一派蔚为壮观的景象。这究竟是一种什么现象与表征呢?

      一

      很显然,“对话”的诉求已成为我国当今文学理论批评的一种时代精神。如果说巴赫金、哈贝马斯的现代“交往对话”理论和托多洛夫“对话的批评”思想都是产生重要影响的驱动力,毋宁说它首先是发自于中国文学批评现实土壤上的实践。因为在以上诸人思想著作译介之前,对话体批评就以感性实践形式出现在新时期的批评中了。

      就笔者视野范围,新时期最早的对话体批评大概要算吴亮的《艺术使世界多元化了吗?——一个面向自我的新艺术家和他友人的对话》(《上海文学》1981年第12期)。在人们还未意识到对话体的意义时,吴亮是怎样想到用这一体例来阐述自己对艺术问题的看法的呢?“一九八一年初,我在一个朋友那里读到一篇题为《我看世界》的对话体短文,记得是发表在一份由某个文化馆办的刊物上。这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机缘,想不到它居然刺激了我的思维。……有相当一部分问题的思考一直无法明朗化,于是我就把它写进了‘对话’,把未能形成结论的思路呈现于外,为一种‘过程’的引力所诱惑,可能是我从那之后不断写对话的一个驱策——我不知道别人怎么样,只是意识到自己常被两种相反的声音缠绕着,我所能做的不过是记录它们的彼此交谈而已。”(注:吴亮《答友人问》,《批评家》1986年第二卷第四期。)这是主体实践需要与悟性灵思碰撞下的选择,显示了批评者对批评内在要求的感悟与适应。

      稍后成为吴亮等的同道者并凸现出对话体批评效力的,是1985年底随着“新方法论”、“主体性”等文学观念方法的大讨论与变革中出现的陈平原等人的《“20世纪中国文学”三人谈》(《读书》1985年第10期—1986年第3期)。此时西方现代文论的引进大大打开了人们的视野,激发了人们对现代文化品格、现代思维方式、现代批评观念的追求。这篇对话体批评带有浓郁的“新”与“现代”的色彩,对文学研究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对话体以众多声音的差异、交流、互补构成一种合力的姿态,显示出了这一思想观念的长久酝酿与分量。反过来,这篇对话体也提高了对话体批评的地位和魅力。在此期间,不仅吴亮从1981年起陆续写的系列“对话”结集为《艺术家和他友人的对话》出版(上海文艺出版社1989年版),而且出现了《南北青年评论家对话》(《语文导报》1986年第11期)、《文学的与艺术的情思—李泽厚与刘再复的文学对话》(《人民日报》1988年4月12日)等,从而使对话体批评在理论批评领域形成了一定的冲击波,使更多从事文学研究、批评的人们越来越注意并重视这一种新鲜的有力的批评方式。

      从此,对话体批评便以一种“新批评”之貌频频出现于报刊杂志流行起来。90年代,对话体批评的流行达到高潮。尤其1994年前后围绕“人文精神”大讨论的几年,许多学者、专家参与了对话体批评,使一些富有思想深度和前瞻性的思考得以表达交流。诸如朱向前、陈骏涛《三种理论批评型态的交叉与互补》(《飞天》1992年第6期),蒋孔阳等《立足高标准,反对平庸》(《文论报》1993年1月2日),王光明等《旷野上的废墟——文学和人文精神的危机》(《上海文学》1993年第6期),谢冕等《理想的文学史框架》(《上海文学》1993年第8期),李陀等《漫谈文化研究中的现代性问题(《钟山》1996年第5期),王晓明等《民间文化、知识分子、文学史》(《上海文学1994年第9期》),傅杰、王元化《关于近年的反思答问》(《文艺理论研究》1995年第1期),孙绍振、夏中义《从工具论到目的论》(《文艺理论研究》1997年第6期),王光明等《两性对话:中国女性文学15年》(《文艺争鸣》1997年第5期),丁帆等《晚生代:“集体失明”的“性状态”与可疑性话语的寻证人》(《文艺争鸣》1997年第1期),王干等《“新状态文学”三人谈》(《文艺争鸣》1994年第3期),王蒙等《多元与沟通》(《北京文学》1996年第8期),钱谷融、殷国明《关于论(论“文学是人学”)》(《嘉应大学学报》1998年第4期)等等。对话体批评在整个批评中所占的份额和所起的作用都是显著的。对此,杨扬在《90年代批评文选·序》中作了概括:“90年代文学批评表达形式的最大改变,就是由多人参与的对话体批评的流行,而且,对话成为90年代文学批评表达批评家文学思考的最主要形式。可以说,90年代那些较为重要的问题,那些有着较为广泛社会影响的批评话题,都是通过对话的形式表现和传播开来的。诸如,后现代问题、女性批评问题、传媒与大众文化问题、市民社会和都市文学问题、新生代作家作品、晚生代作家作品及70年代生作家作品的评价问题等等,都可以看到不同群类批评家,以一种沙龙谈话的方式,最简洁、也最快速地将自己的意见表达出来。”(注:陈思和、杨扬编《90年代批评文选》第10页,汉语大词典出版社2001年1月版。)

      二

      对话体批评何以在此时异峰凸起?

      笔者曾就此与友人探讨,答曰社会转型期思想解放的必然产物。此言似有道理。但“五四”时期中国社会从政治到经济到文化,其转型、开放之程度并不亚于时下,为何鲜见对话体批评呢?看来一般原理并不能替代个别分析,每一种思想运动形式都为它自己的特殊的矛盾、根据所规定。对话体批评的崛起,与特定时期批评的环境、需要、文体意识密切相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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