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亚初先生《殷周金文集成引得》一书熔铸了他十年的辛劳,本人在了解到张先生编写《引得》的艰辛经历后,敬仰之情,油然而生。《引得》在4972个金文单字中,对其中一千多个字提出了新认识,凝结了张先生长期以来研究古文字的心血和经验。此外,他还在序言中总结了确定新识字的十二种方法,更有许多新见闪烁其间。但我认为所述方法中“利用金文装饰美化的特点释字”这一提法还须澄清,“利用由繁趋简的规律释字”、“利用由简趋繁的规律释字”、“利用偏旁通转的规律释字”等方法还须加以限定。在此我想谈一谈自己的一些浅见。 一、关于“利用金文装饰美化的特点释字” 张先生提出可以利用金文装饰美化的特点释字,认为族氏铭文经常采用对称、合书、阴阳文交错等书写方式,并据此释出:
这里首先要考虑两个问题: 1、要考释的那些早期铭文是不是字? 早期铭文是金文考释的一个难点。一是时代久远,文献资料匮乏,也缺乏与后代字形的联系,不能从外部证明。二是缺乏上下文语境,不能内部证明。它们到底表示的是族徽,还是周围生活的描画,或是其他什么标志等,现在不得而知,研究者亦有不同说法,目前比较一致的看法认为多数是族氏铭文。我们不排除其中一部分长期只是作为标志来使用,也不排除其中一些本身就是用文字作标记,或后来发展为文字。曾有研究者已证明了部分铭文与文字的对应关系,如裘锡圭先生释
为“亡冬”,即“无终”,方国名,证据令人信服。但我们也不得不承认,考释这类铭文,在缺少语境、字形对比、文献佐证等情况下,把哪些要拉进字的范畴,的确十分困难,这就更要慎重,切忌落入主观,望文生义。如果从已确认的字中能够证明早期铭文或之后的铭文经常采用对称、合书、阴阳文交错等方式构字,当然可以利用这些构字特点考释未识铭文。否则,把还不能确定为文字的东西,认为是采用了这些构字方式,未免有些武断。 2、合书、阴阳文交错等是不是早期铭文的美化性书写方式? (1)对称、合书 从造字发展来看,早期文字以象形、象事为主要构字方法,即描画物体特征或事物之间关系。所以,一个字各个组成部分的位置,多是现实状况的反映,某一部分的重复,很可能是含有数和相关性质的概念,或是表达客观相互关系、状态意义的需要。从甲骨文、早期铭文及之后的铭文中已经认定的字来看,重叠、对称确有含义,如:
从上面的例子,我们不难发现古人的一些造字心理:通过重叠及位置的变化表示不同的意义。不仅意义发生了变化,连读音也发生了改变,即通过重叠或位置变化,造成新字,记录与原来的单一符号音义不同的词(注:张振林:“金文‘易’字商兑”一文有所论及。见《古文字研究》第二十四辑,193页,中华书局,2002年7月第一版。)。 对称结构的字也是如此,并非仅为美观。以下是甲骨、金文中的一些字例:
以上的对称均表达了一定的意义内涵,如果去掉半边,就成了不识字或成了别的字。张先生对饗(卿)、雠等,也没有按自己发明的原则、方法去掉半边,改释为即和谁。 我们从已识字的重叠、对称得出,古人造字,或叠加,或对称,是有表义需要的。虽然许多字后人在使用不发生混淆的情况下简化了一边,
但这些都不能否认古人在造字时以对称表义的需要,而且多数字至今仍保留着对称的结构,如弄、共、北、具、班、辨等。当然有一些情况可以讨论,如甲骨文武丁时已有“婦”字,但常以帚为婦,“婦好”作“帚好”。婦好墓铜器铭文或作“帚好”,或作
后文有时“帚”较游离,“子”形较小,夹在两长大“女”字的呵护之中,可以看作是有意将“婦”字的“女”旁下移。众多的“婦好”铭文中,并没有出现
为“好”字的繁文。所以不能把这种情况看作为美化而对称构字的例证,更不能把它泛化成为构字规律。如果简单的认为早期铭文中的对称是为了美化,而抛弃其构形内涵,那么上文中所列的许多字去掉一边后意义即发生了变化,
还有,併(并),去掉一立则非并字;具,去掉一手成了得:
释成“欶、叩”也就不足为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