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引言 所谓关键期(critical period,简称CP),是指在人生发展的某个特定阶段,在这个阶段中,人可以在没有外部干预、不需要教授的条件下,轻松、快速地学习一门语言(Fromkin and Rodman 1983)。最早提出这个观点的是著名神经外科医生Penfield(Penfield 1975,引自詹姆斯1997)和Roberts(1959),后为Lenneberg(1967)所接受并加以发挥,对语言学研究产生了巨大的影响。然而,由于涉及到语言与思维的关系以及重大的语言教育决策问题,最近30多年以来,对这个问题的争论一直持续不断。研究者从不同学科的各个方面采用各种方法对这一问题进行了深入的研究,虽然没有完全解决这一问题,但从根本上澄清了一些模糊认识。本文拟从语言学、心理学、神经语言学和认知科学等角度对这个问题进行深入的探讨。 2.关键期假说的各种理论解释 关键期假说(Critical Period Hypothesis)的基础是大脑模块化理论,即各种相对独立能力的存在——语言能力是与其他形式的能力相对独立的能力(关于对这一理论的评述,参见刘振前2001)。关于其存在与在语言习得中的作用,理论家做出了不同的解释。 第一,神经语言学和神经科学认为,大脑侧化完成之前,大脑两半球是均势的,存在两个语言区域,左右半球各一个,左半球的用于储存母语,右半球的用于接受第二语言,但是随着大脑各个组织功能专门化的完成,右脑中功能相对较弱的语言区消失(詹姆斯1996;Fromkin and Rodman 1983)。也有一种理论认为,人出生后随着大脑功能的侧化,神经组织失去灵活性,语言学习所必需的某些脑神经组织在关键期过后已无法到达。Lenneberg(1967)认为,语言习得是由生物因素所决定的过程。语言习得的关键期大致限定在2岁到青春期之间(刘振前2001)。 第二,普遍语法的强势理论认为,关键期结束意味着失去普遍语法(Universal Grammar,简称UG,大脑与生俱来的能力,由制约自然语法可能形式的各种特定限制组成),伴随着关键期的结束,与语言学习相关的先天策略也可能丧失(关于其作用,见2.2.2)。持这种观点的人用普遍语法和相关学习原则的丧失来解释早开始的第一语言习得和晚开始的第二语言习得之间的差异。弱势理论则认为,普遍语法在大脑中仍然存在,但由于种种原因,已为语言学习者所不能激活。成年人第二语言习得中普遍语法恒定的原则没有失去,问题出在第二语言参数的习得上:关键期过后,年龄增大,参数值需重新设置(Birdsong 1999)。 第三,成熟理论认为,伴随着成熟产生的加工能力的增强带来了适应不良反应。Newport(1990)认为,认知不成熟对语言学习是有利的。与成熟相伴随的学习能力,在某个阶段内,有一个高峰,超过此阶段,则开始衰退。儿童短时记忆容量小,最初只能从语言输入中提取几个词素。在加工能力允许的范围内,儿童比成人更成功,因为成人记忆容量虽然增大了,允许他们从输入中提取更多的信息,但同时面临另一个更棘手的问题:必须同时对各种信息进行分析。普遍语法和适用于各个领域的高级认知能力并存,两者相互竞争,结果后者获胜。成熟的适用于各个领域的认知能力不适合于模块化的语言学习任务,因此第二语言习得通常会失败。成熟理论与神经语言学理论紧密相关。 第四,语言习得进化理论(evolutionary view of language acquisition theory)认为,儿童获得语言后,习得能力自然失去。早期学习语言是为了在一生更长的时期内获得用语言进行交流的益处。因此,虽然人在整个成年期一直都在使用语言,语言学习机制在童年早期就已经完成了其使命(Pinker 1995)。Hurford和Kirby(1999)用进化模式对语言学习机制的解释是,关键期大约在青春期结束时,在这一阶段,促进发展的选择压力降低,发展的动力减弱。 第五,练习假说(exercise hypothesis)认为,语言学习能力必须不断使用,否则就会丧失。“练习假说”可用来解释关于某些人外语学习的趣闻轶事:他们很早开始学习语言,直到成年仍然能成功地学习新的语言(Birdsong 1999)。Bever(1981)对此提出的解释是:言语生成和言语知觉两个系统必须协同工作,才能保证特定语言结构的习得。如果语言学习活动不能一直持续下去,两个系统逐渐分离,结果知觉能力远远超过生成能力,因为心理语法(mental grammar,普遍语法、语言知识组织机制、习得某一结构时生成与知觉的平衡机制)在正常情况下是两者之间的中介,但此时失去作用。然而,在连续使用条件下,心理语法未丧失其作用,生成与知觉没有脱节。 第六,传统的学习理论则认为,一种学习抑制另一种学习。学习是逐步积累和强化输入和输出之间联结的过程。系统输出正确的可能性越大,联结越强。这种学习的不利之处在于:一旦学会便难以“习失”(unlearn)。根据这种理论,为了成功地学习第二语言,新语言的神经表征必须取代以前的语言表征。尽管上述理论能解释某些语言干扰现象,但用以解释关键期并不适合(Birdsong 19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