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汉语声调演变研究综述

作 者:

作者简介:
刘俐李(1947-),女,南京师大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江苏 南京 210097

原文出处:
南京师大学报:社科版

内容提要:

20世纪汉语声调演变的研究集中于声调起源、声调的历时演变和共时演变三方面。汉语声调的起源有韵尾说和声母说。声调的历时演变集中于调类研究,中古后的演变开始着手调值研究。声调共时演变研究还不多,研究的视点是演变类型和演变条件。汉语声调演变研究存在的主要问题是历时不成线,共时不成片。


期刊代号:H1
分类名称:语言文字学
复印期号:2003 年 09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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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图分类号:H116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1-4608(2003)03-0147-08

      声调演变研究包含声调起源研究、历时演变研究和共时演变研究。这三方面的研究各有不同。就研究者而言,汉语声调起源研究以境外学者为多,而国内学者研究汉语声调起源的,又多是非汉语研究者。国内研究汉语声调演变的多研究历时演变——这是承继传统,汉语声调的研究自诞生之日起就在追寻古代的踪迹,近年来,才开始关注共时演变。就研究对象而言,声调历时演变研究以共同语为主,共时演变研究以方言为主。研究对象的共时和历时、共同语和方言,研究成果的境外和国内,分别构成20世纪汉语声调演变研究的经纬。就研究方法而言,境外的研究多推论,国内的研究多实证;古声调的研究多拟测,今声调的研究多实证。以下分别阐述有关的研究。

      一、汉语声调起源研究

      关于汉语声调的起源,境外学者研究较多。主要观点是去声来自韵尾-s,上声来自喉塞音韵尾。这一观点肇始于法国语言学家奥德里古尔1954年发表的《越南语声调的起源》。后经加拿大汉学家蒲立本、美籍华人语言学家梅祖麟等进一步用越汉、梵汉对音材料和汉语方言材料论证,得到国内很多学者的认同,成为汉语声调起源的一种流行理论。与此说相随,出现一些相类假说,比如罗美珍的《对汉语和侗台语声调起源的一种设想》(中国语文,1988-3)提出:短元音后带喉塞尾的音节丢失喉塞尾产生短调上声,与长调平声对立,长调平声中的长元音带喉塞尾的音节丢失喉塞尾后分化出去声。

      法国沙加尔认同去声来自韵尾-s说,但提出修正意见。根据奥德里古尔的学说,-s是早期形式,由-s尾产生-h尾,由-h尾产生去声。沙加尔说,历史材料和汉语方言都没有找到例证支持-h尾说,相反,倒有一些反证。因此,他认为,在汉语去声的诞生过程中,早期的-s不是发展成-h尾,而是发展成一种紧喉音,由紧喉作用导致去声产生。沙加尔用现代方言、越南的汉语借词、历史文献论证去声产生过程中的紧喉音说。他主张用紧喉音代替奥德里古尔关于声调起源学说中的-h尾说,而“其他方面就不必改动了”。一些认同奥德里古尔韵尾起源说的国内学者也认为奥德里古尔的假说有不完善处[1]。

      1998年,徐通锵著文反对声调起源于韵尾说。他认为该说的论据不足,所用的历史比较法不成立,因为“声调是单音节语的一种普遍类型特征,与发生学无关,难以用历史比较法研究声调起源问题”。他认为,蒲立本等所用的越汉、梵汉对音不是“等值对译”,“如果没有音系内部的根据作基础”,难以成为可靠的证据。同时,韵尾在汉语方言中普遍出现,包括非上声(非入声),“古上声来自喉塞音韵尾”之说如何解释?徐通锵的结论是:汉语上声、去声的形成与韵尾无关,而与声母相关,是音节首音的标记性语音特征的消失或变化使其发音音量转化为声调[2]。徐通锵的立论遭到国内汉藏语研究者瞿蔼堂、江荻等的反对。

      二、声调历时演变研究

      声调的历时演变研究应有调类和调值两方面的研究,由于种种限制,实际以调类研究为主,调值研究偶有论述,多为拟测。汉语有几千年历史,所谓声调的历时演变研究,就是汉语各发展阶段的声调研究。按照汉语史研究惯例,分作上古、中古、近代三段叙述。

       2.1 上古声调研究

      上古声调的研究集中于有无声调和有几个声调的研究上。

      明朝陈第首开我国音韵学研究上古声调先河。他持“古无四声”说,他的“四声之辨,古人未有”(《毛诗古音考》)常为后人引用。清顾炎武主“四声一贯”说(《音学五书·音论》),清孔广森是“古无入声”说(《诗声类·序》),段玉裁则是“古无去声”说。江有诰、王念孙等提出“古有四声”,后经夏燮《述韵》的精当论述,为学术界广泛接纳。今人龙异腾指出,顾炎武和江有诰都持四声说,但有区别。顾炎武有三论:1.古有四声;2.四声通转,可随意转,即声无定声;3.入声为闰声,与平上去不是同一个层次。江有诰也有三论:1.古有四声;2.四声通押,指四声可相通押韵,但声调未变,即四声有定;3.入声与去声关系密切。可见,在四声通转还是通押上二人根本不同,江明确批评顾的通转说[3]。

      由于追寻四声来源以及用四声解释《诗经》用韵遇到一些问题,20世纪的上古声调研究依然各说纷陈。黄侃认为,古无上去,只有平入二声(《音略·略例》)。王国维持五声说:阳类一声,阴类四声:平上去入四声(《观堂集林·五声说》)。陆志伟也是五声说,但内容不同:平、上、长去、短去、入(《古音说略》)。王力主舒促二类,二类中再各有二,即:舒声有平、上,促声有长入、短入(《汉语语音史》)。黄典诚的主张与与众不同:舒声有平、上、去三声,入声也有平、上、去三声,这样,声调就只是音高的不同,与韵尾无涉。罗常培、周祖谟所持四声说为多数人所接受[4](p.34)。

      陈重瑜详尽统计了《广韵》声系里舒入字并列的谐声系统,比较其四声的分布,他的统计数字和一些实例都证明上古音到中古音之间入声与去声关系密切。这一结论支持段玉裁和章太炎的“平上与去入二分”说和黄侃的“只有平入二声”说[5]。20世纪90年代,仍有人认为上古没有四声,“周秦时代是古汉语从无声调向有声调发展的过渡时期”[2]。

      2.2 中古声调

      中古四声因《切韵》《广韵》等韵书的明确记载,无须多论。但有学者从一些韵文中发现中古四声有分化印迹。王士元以杜甫名篇《丽人行》为例,指出这首诗头6行和后10行的韵脚的声母按清浊成交叉对应状。头6行韵脚的声母均是清浊,最后10行韵脚的声母均是浊清。这显然是有意为之。只是无法证明杜甫是利用声母清浊的语音差异,还是利用了声母清浊特征对韵脚调型的影响而发生的差异,即声调的差异[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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