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缘起 讲汉语史,不能不讲汉语史的分期。“如果不解决分期问题,那就意味着我们对汉语的历史发展始终还停留在浮面,我们实际上没有看清汉语是怎样发展的。”(注:见王力(1958:P32)。)中古汉语上承上古汉语,下启近代汉语,是汉语发展变化的关键时期。随着对中古汉语研究的日益深入,中古汉语的分期提到了日程上来。“在吕叔湘关于‘近代汉语’(上限从晚唐五代起)的说法受到学术界普遍重视之后,研究者也逐渐认识到,从‘古代汉语’(主要指先秦汉语)到‘近代汉语’不是突然的飞跃,因此提出了把东汉—六朝作为‘中古汉语’加以研究的设想。”(注:蒋绍愚(2000)。)中古汉语跟上古汉语和近代汉语鼎足而分,已成为共识,但怎样分期,其上限和下限如何,学者们的看法并不一致。(注:首届中古汉语研讨会(北大,2000年10月)集中讨论了中古汉语分期问题,与会者各抒己见,提交的论文有:张万起的《中古汉语特点和汉语史分期》,徐时仪的《古白话及其分期管窥》,何亚南的《从选择问句的历史发展看中古汉语的时限》,王魁伟的《略谈中古汉语的上下限与语料问题》等。此外,魏培泉最近发表的《东汉魏晋南北朝在语法史上的地位》(《汉学研究》第18卷特刊,台北,2000年)也探讨了中古汉语分期问题。) 中古音是中古汉语的组成部分。相对于中古汉语语法和词汇而言,中古音研究的历史更为悠久,成果也更为丰硕。因此,中古音展示的中古汉语的发展脉络,比语法和词汇的更清晰、更有条理。中古汉语的分期,建立在中古汉语语音、语法和词汇分期的基础之上。解决中古音分期的问题,是解决中古汉语分期问题的一个前提。时至今日,还没有人对中古音分期及其存在的问题,来一个彻底的梳理,讨论问题时难免各说各话。为此,我们有必要对清代以来的有影响、有代表性的中古音分期意见进行评述和总结,希望能把中古音分期的讨论引向深入。 介绍诸家的意见,以发表时间的先后为序。同一家在不同时间发表的不同看法,按时间先后排列。不同学者在不同时间发表的相同看法,罗列在一起。中古期的上限和下限分别联系着上古期和近代期,因此不能不谈上古期和近代期的分期意见。 二 诸家分期概说 1.段玉裁的分期 清儒已有古音分期的观念,段玉裁最有代表性。段氏根据古诗文用韵的情况,把《切韵》以前的语音分作三期。他说:“音韵之不同,必论其世,约而言之,唐虞夏商周秦汉初为一时,汉武后洎汉末为一时,魏晋宋齐梁陈隋为一时,古人之文具在,凡音转、音变、四声,其迁移之时代皆可寻究。”(注:《六书音均表·音韵随时代迁移说》,段玉裁(1775:P816)。) 段氏没有专门研究两汉音,但是他敏锐地觉察到两汉音既不同于《诗经》音,又不同于魏晋宋齐梁陈隋音,他分出的魏晋宋齐梁陈隋时期即相当于中古期。 更难能可贵的是,他发现先秦声调系统不同于魏晋声调系统:“考周秦汉初之文,有平上入而无去,洎乎魏晋,上入声多转而为去声,平声多转为仄声,于是乎四声大备,而与古不侔。……上声备于《三百篇》,去声备于魏晋。”(注:《六书音均表·古四声说》,段玉裁(1775:P815)。) 去声的有无,清以来各家看法不同。去声的变化,是上古音转变为中古音的一个本质特征。段氏据此把上古音和中古音的分水岭定在魏晋,实在是清儒古音分期最有价值的贡献。 2.钱玄同、林尹等的分期 1918年北京大学出版组出版的《文字学音篇》,是钱玄同在北大讲授音韵学的讲义,也是中国高等学校最早的音韵学教科书,首次提出完整的汉语语音史分期方案:(注:钱玄同(1918:P6-9)。) 第一期:纪元前11世纪——前3世纪(周秦); 第二期:前2世纪——2世纪(两汉); 第三期:3世纪——6世纪(魏晋南北期); 第四期:7世纪——13世纪(隋唐宋); 第五期:14世纪——19世纪(元明清); 第六期:20世纪初年(现代)。 六期又可总括为三期,以韵书为准,第三期韵书初期和第四期韵书全盛时期合为一期,相当于后来的中古音期。以今天的眼光来看,钱氏分期处于语音史研究的初始阶段,当时真正的两汉音研究还没有开展;魏晋南北朝音,知之更少;元明清语音的研究刚刚起步,(注:钱玄同在《文字学音篇·再版序》(1921)中,称这部书是“千疮百孔的著作”,检举书中最不好的几点,其中一点就是:“元明时代底音,竟没有说到!”)已经开始认识到北音著作的重要性。 这个分期在当时的高等学府有很大的影响,影响了一代音韵学家。林尹(1937:P11-12)将历代字音变迁的历史分为六期,跟钱氏相同。罗常培(1956)是根据1924年起他在西北大学、厦门大学、北京大学等高校的讲义八易其稿、精炼而成的高水平的音韵学教科书,语音史分期的起讫年代一仍钱氏之旧,只是给各期添加一个新的称谓:一期、二期称作古音时期,三期、四期称为韵书时期,五期称为北音时期,六期称作音标时期。 3.马伯乐、高本汉等的分期 马伯乐(1920)提出了汉语语音史分期的看法: 上古音 前期 上古期 后期 汉三国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