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H11,G25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l007-7030(2002)05-0036-06 语言在时空中的共时和历时演变构成解读文献的困难,“三代之语言于今日之语言,如燕越之相语也”。世界上一切历史悠久的文明在二千多年前都相继展开对传世典籍的语言研究,以求正确解读古代文献,论事说理,宣扬政教,治国安民。我国远在春秋时代,学者们在语言研究的实践中已经寻找到一些文献解读的正确方法。自彼以降,从者纷纷,绵绵不绝,文献解读成为古代中国学术研究的重要内容,文献解读的方法论体系亦日臻成熟。 清代乾嘉学派建立汉语的古音学体系,发现音义通转的法则,对于文献解释学的研究具有划时代的革命性意义。学者们开始更多地注重由声音文字以求语义,由语义以寻义理,不断取得辉煌的成就。大凡古儒误解《诗》《书》者,以及经文扞格难明者多豁然解颐。《诗》《书》是最早解读的文献,也是历代学者一直研究的文献,乾嘉学派的著名学者多有治《书》经历,而成就之萦萦大者当首推高邮王念孙和王引之父子,其治《书》的声韵学方法尤为精绝。先贤时修未曾措意,至今未见专论。本文试为之说。 一、虚词研究的依声比类 古儒训《书》多以虚误实,强说经义。历代学者对于虚词的性质缺乏真正的理性认识,对虚词的语用也缺乏科学的类型概念。“实字易训,虚词难释”[1],“自汉以来,说经者宗尚雅训,凡实义所在,既明著之矣,而语词之例,则略而不究;或即以实义释之,遂使其文扞格,而意亦不明。”[2](p.1)惟高邮王氏父子采用声韵学方法研究虚词,以声为纲,类聚声同、声近、声转的虚词,比较其同异,确定其用法意义。研究的系统性和训释的精确性皆超迈前人。王氏明确指出虚词的性质:“字之为语词者,则无义之可言,但以足句耳。”强调“善学者不以语词为实义,则依文作解,较然易明”。[3](p.761)王氏根据虚词的语用和语音联系,比较准确地对《尚书》等经传里的虚词进行定性和分类。以语气助词为例,王氏分为“发语词也”、“句中语助也”以及“语终词”。抑或盖称之为‘语词”、“语助也”。兹引句首和句中语助词之例明之。 允,今文《尚书》14见,作句首语气助词仅1见,古音影纽痕魂韵。 呜呼!允蠢鳏寡,哀哉!(《周书·大诰》) 允蠢鳏寡,《汉书》作“所犯诚动鳏寡”。“允”作“诚”。《经传释词》曰:“允,发语词也。《诗·时迈》曰:允王维后。言王维后也。又曰:允王保之。言王保之也。允,语词耳。《武》曰:於皇武王,无竞维烈;允文文王,克开厥后。‘允文’与‘於皇’对文,则‘允’为语词益明。”於,影纽模韵。“於”在上古是个常用句首发语词。《易经》、《诗经》、《左传》中亦多用例。“於”、“允”双声,对文见义,语用相同。岳麓版《经传释词》“允”字条目的天头上载有黄季刚先生的批语,“通以声音”,说明“允”用作语首助词的理据。黄先生曰:“‘允’为发语词者,即‘惟’字,本当作‘唯’。”“允”、“唯”(惟)皆影纽的字,双声例得通用。王伯申以《诗经》“允”作语词的语例旁证《大诰》之“允”语用亦同于《诗经》,言之有据,怡然理顺,确胜于《汉书》释“允”以实义。 惟,在《尚书》中可作动词、介词、副词和语助词。语助词多为句首语助词。古音影纽灰韵。 惟帝其难之。(《虞夏书·皋陶谟》) 《经传释词》:“惟,发语词也。”黄季刚先生批语曰:“唯,《说文》:诺也。盖但取声气,故亦引申为发语词。作‘惟’、作‘维’、作‘雖’,皆假借。”孙奕《示儿编》:六经有“惟”、“维”、“唯”三字,皆通作助词。《尚书》从“心”,《诗》从“糸”,《左氏传》多从“口”。惟,是一个起源很早的语助词。惟,甲文金文作“隹”,多用于商周帝王、时间名词、地点名词等前作句首语气助词。例:隹皇上帝百神保余小子。[4](p.170) 隹十祀,才九月,甲午,余步从
喜正人方,告于大邑商。[5](p.592)“隹”作句首语助词和数词、时间名词组合成的“隹+某+祀”式在甲文金文中已凝固成常见结构。今文《尚书》的周书部分保留了这一时间表示形式。 允、惟,王伯申皆以为“发语词”。“允”、“惟”双声,皆为影纽的字。 哉,在《尚书》里作语气助词,主要是作句末语气助词。作句中语气助词在今文《尚书》里有8见。古音精纽咍韵。 食哉惟时。(《虞夏书·尧典》) 《经传释词》:“哉,句中语助也。”“‘哉’字无意义。”《说文·口部》:“哉,言之间也。”哉,甲骨文未见,金文中的用法亦同《尚书》,多作句末语气助词,表感叹,但也有用作句中语气助词。《中山王
壶》铭文:“烏
,
若言!”“
”为金文“哉”的一种异体,在铭文中即用作句中语气助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