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是不是VP”问句的肯定性倾向 正反问句的语义倾向,赵元任(1968)认为“是不倾向于哪一边的”,疑惑程度居中。邵敬敏(1996)也同意这一看法,认为肯定与否定应该各占百分之五十。如果说这一看法是指以下这些情况,那么,应该承认基本上是正确的。例如: (1)我说你结婚没结婚哪?(侯宝林相声选) (2)“想不想跳槽儿到我这儿来干?”老陈笑眯眯的。(王朔《编辑部的故事》) (3)咱们总算有缘,你能不能帮帮忙,给我找点事做?(老舍《茶馆》) (4)火车上尽是土,看我的头发乱不乱?(曹禺选集) 例(1)是不及物动词,例(2)是心理及物动词,例(3)是助动词,例(4)是形容词。这些例句显然基本上都符合以上说法。 但是,我们在分析正反问句子的过程中发现,由“是不是”构成的正反问,似乎并不都是这样。“是不是”构成的正反问,根据它后面所带词语的属性,有两种情况: 第一,是不是+NP,例如: (5)直到列车在长长的站台全部停稳,我仍不能确定这个城市是不是我要去的那个城市,尽管它们很相似。(王朔《玩的就是心跳》) (6)“我呢?”我说,“我是不是你心目中的那个人?”(王朔《过把瘾就死》) (7)我问你,妈是不是天底下最可怜,没有人疼的一个苦老婆子?(曹禺《雷雨》) (8)你也不是东西,我这么喊,你都不进来,你还是不是男人?(王朔《玩的就是心跳》) 例(5)(6)看不出倾向,例(7)有肯定性倾向,而例(8)则有否定性倾向。这说明,“是不是NP?”跟其它正反问句的语义倾向是一致的,即无明显倾向。 第二,是不是+VP,例如: (9)是不是你亲自出马好一点?(王朔《人莫予毒》) (10)你们是不是也常受他的欺负?(王朔《编辑部的故事》) 这种情况显然跟第一种情况有比较明显的区别,即语义比较倾向于肯定。这种肯定性倾向,在一定的上下文中显示得比较清楚。这大体上有以下几种提示类型: 上文提示—— (11)“篇幅我觉得过长,是不是请作者压缩一下?”陈主编说。“另外有些小地方再做些修改。”(王朔《编辑部的故事》) (12)“你丫够肥的。”我打量着身穿泳衣的米兰说。“是不是腰特显粗?”(王朔《动物凶猛》) “是不是”正反问的前句已经明确提示了后句肯定性倾向的必要信息。例(11)上文“篇幅我觉得过长”就明确提示了对“请作者压缩一下”的肯定;例(12)上文“你丫够肥的”提示了对“腰特粗”的肯定。 下文提示—— (13)你是不是觉得我有点低级趣味?我们劳动人民,不能比你们搞艺术的。(王朔《浮出海面》) (14)“你在谈恋爱是不是?”他借着幽暗的光线审视我,“一副魂不附体的样子。”(王朔《浮出海面》) 表面上“是不是”正反问似乎没有什么倾向,但是下文却提示了这种肯定性倾向。例(13)下文“我们劳动人民,不能比你们搞艺术的”,就证明了上文的发问实际上是对“我有点低级趣味”的肯定;例(14)下文“一副魂不附体的样子”,是对上文“你在谈恋爱”的肯定。 句中提示—— (15)“你说,陷进你死我活的感情中去是不是特傻?” (16)你这样撒谎是不是对不起她? 这是指句子本身已经提供了肯定性回答的必要信息。例(15)“陷进你死我活的感情中去”实际上就是意味着“特傻”;例(16)“撒谎”实际上就是“对不起她”。 语境提示—— (17)“好吧,我看着你。”姐姐说,“看你打一辈子光棍儿。”姐姐看我沉着的样子可疑,不禁问:“你是不是有了,瞒着不告诉我?”(王朔《浮出海面》) (18)石静瞅了我一眼,把茶杯放在地上,走回去继续刷墙:“你是不是累了?”“困了。”我说。(王朔《永失我爱》) 有时候上下文都没有什么提示,而是语境提供了一定的信息,显示了“是不是”正反问的肯定性倾向。例(17)“姐姐看我沉着的样子可疑”就怀疑“我”已经有女朋友了;例(18)“石静瞅了我一眼”,就发现“我”真的累了。 “是不是VP”问句既然有明显的肯定倾向,就不是强疑问句,因此句中不能用强疑问语气词“到底”、“究竟”、“倒是”(陶炼,1998),“是不是VP”句子在书面上常用表陈述语气的逗号、句号来表示。为了证明这一点,我们调查了曹禺、老舍、方方、高行健、王安忆和王朔等的戏剧、小说共计92万字的语料,并且进行了统计,搜索出“是不是VP”问句202个,其中具有肯定倾向的有186个,占总数的92%。 表1 “是不是NP”和“是不是VP”在现当代作品中的语气倾向比较
(注:+表示用例有肯定性倾向,-表示用例没有肯定或否定倾向,是信疑参半的中性问;“百分比”是有肯定性倾向的问句占总数的百分比) “是不是VP”的用例中有肯定性倾向的达到92%,比例非常高。这个数据足可以证明,“是不是VP”问句与一般正反问句不同,它不是信疑参半的问句,而是建立在某种已知事实或已有观点基础上的表示肯定性倾向的“咨询型问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