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用与桥梁

——访理查德·舒斯特曼

作 者:

作者简介:
高建平 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 北京 100732

原文出处:
哲学动态

内容提要:


期刊代号:B7
分类名称:美学
复印期号:2003 年 11 期

关 键 词:

字号:

      〔中图分类号〕B83-06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8862(2003)09-0016-04

      21302年10月31日,彭锋、高建平、王柯平、章启群(以下分别简称舒、高、王、章、彭)等人与美国费城坦普尔大学哲学系主任,当代实用主义美学的重要代表舒斯特曼(Richard Shusterman)教授进行了座谈。座谈内容摘要如下:

      彭:我们今天很高兴请来了舒斯特曼教授,与他座谈关于实用主义美学问题。

      高:舒斯特曼教授的《实用主义美学》是我与周宪先生组织的“新世纪美学译丛”的第一本,彭锋是这本书的译者。此套丛书收入了一些国外20世纪90年代出版的美学著作。

      舒:我所做的,是一种桥梁性的工作,将不同的东西联系起来。我将艺术与生活,审美与实践,高雅艺术与通俗艺术,分析哲学与大陆哲学,等等,联系起来,而这些在西方的现代文化之中是有明显区分的。因此,我对事物的联系感兴趣。《实用主义美学》这本书的出版,就有着一个关于联系的故事。当你说成为两者间的桥梁时,你必须尊重两者,我还想在实用主义与中国哲学之间造一座桥梁。美国哲学与中国哲学之间,具有很大的互动的潜力。第一,从地理学与人类学观点看,中国与美国都是大国,对于大的空间的感觉,能使我们找到共同点。第二,美国哲学既从欧洲哲学中吸取了营养,也深受其害。在许多年中,美国人不认为他们有权发明某种独创的思想。在哲学方面,他们没有发展自己思想的自信。中国与日本在现代所引进的西方哲学和西方美学,至少在学术圈里,占主导地位的是欧洲思想。其实,中国人可以发展出比欧洲哲学更强有力,更丰富、更多样的思想,这些思想包容性更为广阔,更能满足新的世界需要。米歇尔·福科在访问日本时提到,很长时间以来,现代哲学史就是欧洲哲学史,但是,从发展的观点看,欧洲人不再是世界的领导者。欧洲哲学史可以供我们吸收许多东西,但是,新的生命的能量存在于中国和美国。中国哲学与美国哲学有不同之处,美国具有很少的传统,而中国有着古老而丰富的传统。在哲学研究中,前瞻后顾是非常有益的。我们要尊重传统与历史。在美国,新就是好,越新越好。这是基本的观念。但是,一些由历史所证明的东西,比新的东西更好。这是美国哲学需要向中国学习之处:既尊重传统,又尊重革新。翻译一些老一点的书,对于中国美学来说,也许更重要。一些20世纪50、60、70年代出版的书,现在仍在美国的美学讨论中占据着重要的位置。

      高:我完全同意你的意见。我正想组织翻译一些在20世纪出现的,经过时间的考验证明在美学上起了很重要作用的书。

      王:一些美国的美学著作,曾给中国学者以深刻的印象。譬如托马斯·门罗的《走向科学的美学》;在欧洲的现代美学论著中,阿多诺的《美学理论》,影响甚大。

      舒:你是本书的中译者,这是一本非常难译的书。你是从德文、还是从英文译的?

      王:我从英文译,参考了德文,特别是一些术语必须参考德文。当时我在瑞士洛桑大学哲学系研修,导师叙斯勒(Ingeborg Schüssler)教授提醒我要特别注意阿多诺的行文方式。那是一种充满思辨的、反体系的、杂糅了马克思、康德、黑格尔等人诸多思想概念并加以批判反驳的写作风格,的确晦涩难译。

      舒:你将这本书译成中文,太好了。在美学上,阿多诺是一位非常重要的作者。过去,我的观点更接近阿多诺,而不是杜威。只是我回到美国以后,我的观点才有所转变。阿多诺很赞赏杜威,他在很多地方引用杜威的话。他对实用主义对手段和工具性的关注感兴趣,他将之与工业化缺乏目的联系起来。人们可以既关注手段,也关注目的。在实用主义美学中,对于杜威来说,绘画的手段,如颜色,也是绘画本身,是艺术经验的一部分。当然,阿多诺在德国仍具有很大的影响,比哈贝马斯的影响要大得多。

      高:你在书中提到,实用主义美学始于杜威,又止于杜威,并说这是由于政治原因。对此你能否谈一谈?

      舒:我在该书的序言中提到了这一点。杜威的许多观点来自爱默生。按照西方的标准,爱默生不是一位哲学家,尽管按照中国的标准,他确实是一位哲学家。在某种意义上讲,他是一位“圣人”。他没有系统地论证他的观点,而是用诗一样的语言写作。杜威的几乎所有重要的观点,都可以从爱默生那里找到。因此,我认为,实用主义美学在杜威以前就开始了。杜威是第一个以系统的方式阐述这种观点,成为一本大书。关于为什么杜威的影响很快就被分析美学所取代,我想,有三个原因:第一是由于杜威的政治观点倾向于左翼,而在麦卡锡时代的政治气氛下,这种左翼的观点不受欢迎。第二是杜威的艺术观点比较保守。他不欣赏后印象派以后的任何艺术流派,对先锋派艺术持贬斥的态度。第三是他的论述远没有像分析哲学那样在大学课堂里受到欢迎。我想在这里提及的要点是,杜威在《艺术即经验》中说,通俗艺术没有被当作艺术来欣赏。但是,他却没有做出使我们欣赏通俗艺术的努力。因此,我的这本书不得不花了很大的篇幅讨论通俗艺术。仅仅有经验是不够的。他对经验很重视,我也是如此。但是,我认为,批评与阐释也很重要。他关于批评与阐释写得很少。他有一章的标题是“批评与知觉”,但是,批评的作用只是帮助人拥有经验。其实,批评与阐释还有另一个重要的作用,那就是,在文化上使艺术品的文本合法化。批评与阐释具有高等艺术的价值,如果人们对作品进行批评和阐释,就能够帮助人们欣赏作品。这也是我在这本书中花了很大的篇幅来分析通俗艺术,包括对它们进行细读的原因。论证为什么它们应被当作艺术来看,就必须做持续的艺术批评工作。这是实用主义的另一个层面,即从艺术作品的角度来讨论。这也是阿多诺曾做过的工作。

相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