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构新世纪中西美学对话的总体框架

作 者:
张涵 

作者简介:
张涵(1944-),男,河南济源人,中国出版家协会副秘书长、教授,研究方向为中西美学、文艺美学和传播美学。中国出版家协会,北京 100703

原文出处:
郑州大学学报:哲社版

内容提要:

为了美学在新世纪的繁荣,中西美学家应该携起手来,共同建构新世纪中西美学对话的总体框架。这一框架包括三个层面:一是在审美意识母结构层面上的对话,二是在自我或人格三元结构层面上的对话,三是在全球化背景下世界美学走向亲和层面上的对话。由这密不可分的三个层面所构成的新美学体系,将着重考察和揭示美在人类文明生成优化过程中所起的全局性作用,指导和提升人类的各项审美实践活动,从而促进人类生存质量的全面提高。


期刊代号:B7
分类名称:美学
复印期号:2003 年 10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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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图分类号:B83-0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1-8204(2003)05-0076-03

      在刚刚过去的一百年内,中西美学各自取得了很大的发展,但彼此在相互交流与借鉴上出现了很大落差。这就是中国学者向西方美学借鉴的多,而西方学者向中国美学借鉴的少;中国学者对西方的美学经典大都十分熟悉,而西方学者对中国美学的典籍大多十分陌生,甚或一无所知。为了美学在新世纪的繁荣,中西美学家应该携手改变这一局面。为此,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共同寻找和建构中西美学的总体性对话框架。

      那么,这一总体对话框架是什么呢?我认为它至少应由下列三部分来组成。

      一、在审美意识母结构层面上的对话

      我在《中华美学史》中曾经指出一个有趣而且成为鲜明对比的事实:中华人在其生命形态和文化形态早期形成的过程中,产生了影响深远的“太极说”,西方人在其生命形态和文化形态形成的过程中,产生了影响深远的“伊甸说”。“太极说”即“易”创世说,它用哲学语言高度概括了宇宙人类的生成与发展,即”太极”生阴阳,阴阳生万物,阴阳之最生男女;“伊甸说”即“上帝”创世说,它用艺术的语言描述了人类的由来与命运,即上帝造亚当,亚当用自己的一根肋骨生夏娃。我们认为,正是“太极说”与“伊甸说”分别构成了中西文化和审美意识的“母结构”,即源头性总体构架。”太极说”实乃哲学层面上的天、地、人互动互生的动力构架,“伊甸说”则是神学层面上的上帝设定的众生框架。前者是一个哲学的“合命题”,即天、地、人互生互大;后者是一个神学、也是一个哲学的“反命题”,即上帝单向度创造宇宙人类与人类单向度被创生,同时人又为万物的主宰,人类是宇宙万物中惟一的一个中心“主体”。不仅如此,“伊甸说”中还有一个关键性的情节,即上帝规定同生命树长在一起的那棵知识树上的果子,是不能吃的。上帝的意志和反上帝的意志是两个反命题。亚当夏娃违背上帝的意志,偷吃了“知识”禁果以后,就开始了也注定西方整个文明包括哲学与美学,在其发展的历程中要走一连串“反命题”的历程,也决定其一直要走一种单向度的知识理性主义的路线,直到后现代派想力挽狂澜,从根本上变革其偏颇的哲学构架,然而却又单向度地举起反理性主义的单色旗,始终未能将“知识”与“生命”统一于一个合命题的哲学构架之中。

      具体来说,在思维方式上,中华人重整合,又重悟性;西方人重分析,又重实证。在对自然的认识上,西方民族重万物的物性,中华人重万物的灵性。在对人自身的态度上,西方人重人的肉体与灵魂的相悖性,中华人重人的身与心的协调性。在人与自然的关系上,西方人强调人对自然的征服性,中华人强调人对自然的亲和性。在人与人的关系上,西方人强调人的个性张扬,中华人强调人的人格修养。在对生命的终极关怀上,西方人是纯宗教的,中华人是宗教式的。由于生命意识和审美意识上的这些主要差异,中西方就各自生成和发展出了不同特点、不同形态和不同范畴体系的美学思想。

      俗话说:“有其源才有其流。”中西双方通过上述层面上的对话,大家就会一方面看到人类审美意识的同根性,这就是中西方都重视生命的超越性与回归性,即既超越于生命的“三位一体”性,又回归于生命的“三位一体”性;另一方面又看到彼此间的差异性,这就是各自对“三位一体”的诠释与态度不同,即中华先人强调个体与天、地、人“三才”之间的互动共生性,西方先人强调个体与圣父、圣子、圣灵“三圣”之间的分离罪性。有了这种比较,就容易从根基上和整体上认识和把握中西美学各自的特质,而不至于陷入范畴隔膜,不得要领。

      马克思曾深刻地指出,古代希腊民族是一个“天真的儿童”,古代中华民族是一个“早熟的儿童”。这种“天真”与“早熟”的特征,恰好体现在两大民族审美意识的“母结构”上。无论是一种“天真”的审美母结构,还是一种“早熟”的审美母结构,都是人类先人智慧和情思的宝贵结晶,从而共同拉开了人类审美活动和美学思想的丰富多彩的动人序幕。

      二、在自我或人格三元结构层面上的对话

      我们知道,“自我问题框架”一直是西方哲学和美学的“第一问题框架”。最早表述这一框架的是柏拉图关于人类自我的理性、欲望和精神三元结构思想。这一思想后来与犹太基督文化相交汇,进而明确为人类自我或人格的理性、激情和意志三元结构。从西方哲学“母体”角度来说,这种三元结构仍然不是一种合命题,而是由灵魂与肉体、理性与激情、激情与意志相对立而构成的“反命题”。这一反命题哲学框架,不仅困扰了此后两千多年的西方哲学家和美学家们,也困惑着此后两千多年的西方艺术家们,例如大文豪歌德的《浮士德》,就典型地描写了人的灵魂与肉体的苦苦纠缠。直到今天,如何整合现代人的自我分裂和建构日常生活中健全的人格,仍是西方当代美学和文化艺术亟需集中解决的“第一框架”问题。

      对于人类自我或曰人格问题框架,在古代中国孔子最先给予了明确的表述。他说:“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其中“知之”、“好之”和“乐之”三元结构,相当于西方自我即人格论中的“理性”、“激情”和“意志”三元结构,但它分明不是一种”反命题”,而是一种“合命题”。在孔子看来,知之的求真活动、好之的求善活动和乐之的求美活动,三者是一种辩证递进的关系,只有三者的有机统一,才能使人的生命活动与审美活动进入理想的境界。庄子也这样说:“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时有名法而不议,万物有成理而不说。圣人者,原天地之美而达万物之理……”这番话,几乎将理性(成理)、情感(大美)和意志(明法)三元结构进行了完美的统一。又如孟子所说:“可欲之谓善,有诸己之谓信,充实之渭美,充实而有光辉之谓大,大而化之之谓圣,圣而不可知之之谓神。”(孟子·尽心[下])这里说的是一个理想的人格应该具备的六个层面上的品格:其一“善”,其二“信”,此二者为实用和道德伦理上的要求;其三“美”,其四“大”,此二者为心灵美和行为美层面上的要求;其五“圣”,其六“神”,此二者标志着已脱离一般的知识、理性、技术等层面而进入了一种出神入化的美学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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