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态美的命名与生态美学的建构

作 者:

作者简介:
马为华(1974-),女,新疆奎屯人,复旦大学中文系现当代文学专业博士生 复旦大学 中文系,上海 200433 陈立群(1972-),女,广西天峨人,复旦大学中文系文艺学专业博士生.复旦大学 中文系,上海 200433

原文出处:
社会科学家

内容提要:

生态美学必须对“生态”进行再定义。不恰当的“生态”阐释会使生态美学重归主体论美学或陷入抽象的一元论美学。“生态”的再阐释应是大道形上学根基上的再阐释,“生”即“大道生生”,“态”即“大化流行”,“生态”即天人一体、万物并作的本源性世界。建立在这一重阐释的“生态”之上的生态美学,将有可能突破主客二元对立、化解唯审美主义的僵化立场,完全地体现美学的人文学科特性。


期刊代号:B7
分类名称:美学
复印期号:2003 年 06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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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图分类号:I01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2-3240(2003)02-0134-03

      生态问题是当今世界人们普遍关心的问题,最近,美学界也开始将生态的概念引入美学,这是一个大胆而有识地的举动,已引起各界人士的强烈关注。作为一个后辈,本人不揣冒昧,也来谈谈自己的一些粗浅的想法,供有识之士批判。

      一、“生态”命名的可能性的与生态美学建构的可行性

      近半个世纪以来,人类的生存环境急剧恶化,天空、海洋甚至南极冰川都有工业污染的痕迹,环地球的太空地带到处漂浮着太空垃圾,臭氧层出现了巨大的漏洞……就拿我国来说,沙漠化日益严重,沙尘暴由西而东,肆虐西北、华北甚至华东;黄河断流,几乎所有的北方城市都告水荒,黄海、渤海的渔业资源几近衰竭;长江连年出现特大洪峰……生态环境遭到严重破坏的后果就在我们身边,危及着我们的生活。生态问题对人类来说,可谓生死攸关的问题,这样重大的问题,必然要在社会意识领域中反映出来。迄今为止,自然科学、社会学、哲学等学科已先后参与了这个问题,开展了自己的研究工作,美学自然也不例外。

      而且,在现实生活中,在当今的大众文化中,已经出现了向生态靠拢的价值取向。人们的服装,日益以棉、麻、丝、毛等天然材料为贵,化纤材料被视为低档货;人们的家居,要求尽可能采用天然无化学成分的装修材料,青睐天然的木制家具,追求依山傍水,至少也要有些绿色的居住小区;人们的饮食,更是狂热追求各种“天然”、“绿色食品”;而在各种专为“美”而生存的化妆品中,生态技术、“纯天然”等更是耳熟能详的广告用语,就连“生态美”这个词,也曾是若干年前名噪一时的某个化妆品牌的名称。可见,“生态美”已然是人们的审美意识中的现实存在。

      更重要的是,随着生态问题的日益严重,人们对“生态”的认识也日益拓展、深化。到当代,“生态”已不仅是一个生物学的术语,一个自然科学领域的概念,它还扩展到了社会学、伦理学、经济学、哲学诸方面,成为包孕着丰富内涵、较集中、深刻地体现了当代人与其生存世界的诸多复杂的矛盾关系的一个名词。这为生态美学的建构提供了一个坚实的学理基础,使从美学角度审视生态问题成为可行之事,乃至必行之事。

      然而,“生态”对美学的命名,不仅是从美学的角度审视生态问题,而且,它也是通过“生态”,利用“生态”的视角,去审视美学本身。众所皆知,美学发展到当代,已陷入一种尴尬的境地,在西方,人们公开宣称无美学,在中国,美学面对着主客二分、天人对立的二元论处境左右为难,美学的现代化、转型成为众多美学工作者殚精竭虑,力图成就的大业。这种情况下,以“生态”审视美学,利用“生态”的视角开拓的新视野,为当代中国美学提供一个转换机制的契机,这是生态美学得以诞生的机遇,也是生态美学责无旁贷的责任。

      二、“生态美”命名与生态美学建构可能的误区

      但是,“生态”并不是一个已完成的范畴。自1866年德国生物学家海克尔提出“生态”一词,100多年来,它一直在不断地深化、不断地发展,迄今众多学者对它也没有一个确切的、统一的定义,这就为我们的“生态美”研究者设下了种种可能的陷阱,对“生态”的理解的偏差或分歧,将使我们的生态美学研究产生致命的盲点。

      其中,最可能发生的,是这两种偏差和错误。首先,是人本位主义的生态观和建立在这之上的主体论的生态美学理论。人本位主义的生态观,即以人为立足点,从人的需要、目的去构建“生态”概念,去认识和处理生态问题。这种生态观,它也承认人和自然有不可分割的关系,承认人不能脱离自然而存在,承认必须保护自然环境,维护生态系统平衡,但是,这一切承认完全是从人的利益出发的,自然只是作为人的物质资源而被爱护的,人与自然之间首要地是一种物质。能量的交换关系。这样,自然实际上仍被看作人的工具。而从这种人本位的生态观出发,“生态美学”将也只会强调“生态”对于人的主体性的张扬的价值,将把“生态美”也作为人的本质力量的一个反映而收留入自己的美学体系。结果,这样的“生态美学”与以往的美学并无实质上的差别,只是添了一块时尚的招匾。人与自然,主体与客体、物与我之间的矛盾仍旧无法解决,美学仍是笼中的困兽。

      第二个可能的误区是前学理的直觉的生态观和建立在这之上的抽象的一元论的生态美学理论。所谓“前学理的直觉的”,是指这种生态观不是从理性的角度出发,对“生态”的内容、基本原则加以阐释,赅实它的合理性与合法性,却只是简单地把它归结为由一种至高的道德存在与精神理想启动的一套秩序或法则。这种生态观固然肯定自然有其内在的价值,认为人与自然的地位是平等的,甚或认为自然高于人、人隶属于自然。但这种肯定或承认,并没有经验的实证,也没有学理的证明,而是常常只是伦理上的或宗教上的假定,如“万物皆为生命,生命皆当护惜”,或“万物皆平等,皆有其价值”,这些都是一种情感的或信仰的直觉判断。因而,它说的“生态”——自然与人的共生、平等、同值,常常就落入一种玄虚的神学的推演,或一种情感的偏执。而建立在这一基础上的生态美学,虽然看似克服了人类中心主义、实现了化解主客二元对立的一元统一的目标,但这种统一是抽象的、单一的、片面的,首先,它在根本上没有解决人与自然统一于何、怎样统一的问题,结果,这一统一常常会变成向人或向自然的倾斜的统一,或复入人本位主义的窠臼,或重蹈复古主义或古典浪漫主义的覆辙。其次,在这种情况下,由于过于强调自然与人的和谐,把统一看作自然与人的适合,强调自然——人这一系统的平滑运作,强调“生态”的系统性、平衡性、适宜性,忽略了人与自然的既协调又斗争的矛盾的统一关系,忽略了“生态”不仅是维持平衡、维持现状,更是为了万物的生存与发展。故而这“生态”是静止的、单一的,由它出发的审美也只能是对一种理想化的和谐、自由境界的瞻望,最终沦为对可望不可及的彼岸世界的一种坦塔罗斯式的渴慕,并因此将自己与丰富的现实世界区分开来,落人唯审美主义的陷阱。再次,这种生态观及生态美学,还会把“生命”变成一个片面的、不彻底、不完整的概念。前学理的直觉的生态观与抽象的一元论的生态美学对“生命”不加辨析,笼统地把它作为自己的理论的立足点,“生命”通常被看作“肉体”的“生命”,常常又要从这里生发出“精神生命”等概念,这样,第一,“生命”变成了一种实体性的在场,第二,在所谓“肉体”与“精神”之间,难以找到贯通的桥梁。实质上,“生命”应是生与死的统一,是肯定与否定、有与无的矛盾统一,就其根本而言,它是一种给出,是一种可能性的提供,是一种机遇的赋予,所以,它是非实体的、非现成的。而抽象的一元论的美学,就可能把生命变成一种现成的实在,而作为一切生命统一体的“生态”,就变成了一种固着的、僵化的秩序或体系,束缚了生命自由蓬勃的踊跃和流动,扼杀了生命的活力和强力。这样的生态美学,较之古典理性主义美学,并无差别,比之实践美学,且倒退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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