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想中国:30年代中国人的现实观和未来观

作 者:
忻平 

作者简介:
忻平 华东师范大学历史系教授博士生导师

原文出处:
历史教学问题

内容提要:


期刊代号:K4
分类名称:中国现代史
复印期号:2002 年 03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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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33年、1934年,以《东方杂志》为首的一些刊物进行了《梦想中国》、《梦想的个人生活》和《个人计划》为题的专题征文,于是,以中国的知识界为主的全国数百人共同做了一场“中国梦”。数百位作者的地域分散于江、浙、沪、鲁、平、津、粤、汉、皖各省市以及日本、南洋,其中上海占大多数;职业分类则以大学教授、编辑记者、自由撰稿人、教师、官吏、艺术家、职员、学生、银行家企业家以及读者,涉及了党政军、文教、法律、新闻、出版等社会各界,尤以文教新闻界为多,几占75%以上。内有不少名人,如柳亚子、罗文干、章乃器、陈立夫、邹韬奋、张君劢、梁漱溟、杨杏佛、冯自由、马相伯、陈绍宽、王造时、朱自清、巴金、郁达夫、茅盾、老舍、楼适夷、林语堂、叶圣陶、胡秋原、张申府、李石岑、周谷城、陶孟和、俞平伯、周予同、顾颉刚、周作人、曹聚仁、马寅初、徐悲鸿、丰子恺、穆藕初、赵景深等人。他们以“梦想”的形式,反映了对现实社会的不满,设计了“未来中国”的各种框架,寄托了自己的希望。其视角之独特、信息量之大、感情之丰富,实在可以说是代表了当时各阶层中国人、尤其是代表了对时代、社会极为敏感的中国知识分子的“强国之梦”,茅盾认为“煞是好看”。学者刘仰东撷取了这些“梦”,辑为《梦想的中国》一书。今天,当我们通过时光隧道,比照历史进程,检测这些70年前的当时人的预见性与想象力,不能不令我们产生浓厚的兴趣。

      一、强国之梦——专家心中的未来中国

      30年代的中国,是中国现代化深入人心的时代,尽管灾难深重,战乱频仍,中国现代化沿着崎岖的路艰难曲折地前进,但工业文明范例的昭示,吸引着中国知识分子不断做着“强国之梦’,描绘着理想的中国现代化蓝图。一些专家学者由此对“未来中国”做了从经济发展、社会生活、伦理道德等方面的全方位构思。

      第一、对未来中国社会生活的规划。这是所有梦中涉及最多的内容。尤以祝伯英等做的“十全十福”美梦为典型,所论范围涉及社会分工、劳动时间、社会保障与休闲娱乐、社会问题等等,其中,既有对现实社会生活的否定,又有对未来社会生活的详尽构想。

      关于劳动及其分工:“一切黄包车夫,码头工人,生煤黑老虎,马路上的缝穷,早晨的粪车夫,蝗吃的农夫,逃避巡捕的小贩,城隍庙里宿夜的人,男盗女娼,轿夫,抬菩萨轿子的苦工,丫鬟,诸如此类‘新’‘旧’社会的‘支柱’,都一个一个消灭下去,再不存在。操劳的人,渐渐都穿上‘背上扣钮’的蓝色或白色‘工衣’,凝神聚思在机器上工作。……不见到他们的汗流浃背,气喘脸紫。操作是很有兴味的,以至于是艺术的。……美德等国偶有的电气厂屋,将普遍的用之于中国一切厂所。钢筋水泥的房子,满嵌着玻璃窗于玻璃门,好像水泥架的水晶宫。人们在里面操作,真是比现在城隍庙看戏还爽气。”工作时间也应不断的缩短,从“既在通行的起码12小时,减至8小时,7小时,6小时,5小时,4小时,特别危险,重难,有害的工作,操劳的时间,更其要短。操劳者获得的酬报,足已享受一切物质文明所创造的幸福。”(注:刘仰东编:《梦想的中国》,西苑出版社1998年版,第262页。)

      关于休闲与娱乐,“中国现在通行的天天操劳不息,要改为每星期休息一天,……更要改成一天操作一天休息。一年之中,还得要有两星期以上的长期休息。许多重难危险有害的工作,或三年或五年,休息一年。”“除睡觉以外,还得娱乐才行。……电影、戏剧、弈棋、球赛、游泳、划船、跳水、滑雪、歌舞、阅书、看报,一切‘文’‘武’娱乐,都色色齐备,件件周全。人们做完了事,每天都可以享受各种幸福。”“一切休养游览,……不仅没有‘华人不许入内’或是‘闲人莫入’的限制,而且是具备人人都可以进去的条件。这些地方的用度,都是公费支出。”“休息、娱乐,虽然是调和精力,舒爽神思的举动,却也不能是纵情的狂欲的满足。淫佞放荡的娱乐,是腐化退化、没落人民的象征,未来人民的娱乐,决不如此。”(注:刘仰东编:《梦想的中国》,西苑出版社1998年版,第264页。)

      关于医疗保养,应建立国家、社会负责下的医疗保障与福利制度,“我理想一个人害病的时候,生活条件要格外舒适。病人在光线充足、空气清洁、温度适宜的安静房间中。四周有美丽的风景可以供凭眺,游玩。”“医生,看护妇,到那时候,不会根据洋钱决定待遇。”“阴渗渗的医士面孔,饲牛般的看护妇态度,都一概消灭。……此外,还有两种人,就是年小而还不能操作的人,年老而失去操作能力的人,社会应得保养他们。”(注:刘仰东编:《梦想的中国》,西苑出版社1998年版,第266页。)这是当时人们普遍的向往。

      关于社会问题,作者认为尽管不可能消灭,但也将随社会制度、社会生活及其质量的改变而改变,“盗贼、扒手、骗子、乞丐、妓女的恶习惯,是由于他们的恶生活。”那么,未来的理想中国中还会有犯罪吗?肯定还会有,但是,对待他们却“不能用英国工业革命时代割耳削鼻的方法,也不能用法国工业革命时代的上吊,”他们也有人仅,“一切肉刑,都要到历史博物类里去找。”有犯罪,就有监狱,“积极的说来,监狱是一所教育罪犯者的学校。那时候,在那里是有着许多专家,根据罪犯的性质,施以个别与集体的教育,训练他们各种操作。”“使他们或她们,学习成相当的职业,将他们或她们从社会有恶分子,变为社会有用分子。”(注:刘仰东编:《梦想的中国》,西苑出版社1998年版,第267页。)

      第二、很多人认为教育是中国社会发展的关键与支柱部门,是中国现代化发展的希望所在。不仅如此,首先是要为社会服务。“未来中国的教育,首先是与社会打成一片,却不是随社会的恶波而浮沉。教育的方针,就以改造社会,消灭社会上一切劣点为目标。中国所必要的一切工程,卫生,企业,机关,及其他社会有用技能,都由学校直接供给人材。学生在学习的过程中,就以社会上各该事业机关,作为实验所。银行科学生在银行办事,工程科学生在工厂做工,政治科学生在政府办事”。教育不仅应该是灌输知识,更应该是改造社会培养现代人的重要途径。“学生们不仅学会应有的技能与学理,而且培养成改造现状的材干。”教育应该成为消除蒙昧、普及科学之利器,“农家子弟,在学校里所受的教育,应该包括破除迷信,农业上天文知识,地质知识,植物学中种子知识等等。农业区小学生回家,就会鼓着小舌,指小手画小脚的,演说晴雨规律,种子优良、土质改良等等方法。他会吃掉上供的礼物,证明菩萨是没有的,否则为什么不发生作用。”(注:刘仰东编:《梦想的中国》,西苑出版社1998年版,第266-268页。)张任天更提出了在全国各地设立各类学校,各设辅导区、实验区和中心区,取得经验后向亚洲和世界推广。(注:刘仰东编:《梦想的中国》,西苑出版社1998年版,第6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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