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用拼音方案”评析

作 者:

作者简介:
王理嘉,北京大学中文系 北京 100871 王理嘉,男,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主要从事语音学教学与研究。

原文出处:
语言文字应用

内容提要:

本文通过具体分析,指出台湾“通用拼音方案”在字母与语音的配置关系以及字母设计方面是有缺陷的,甚至是自相矛盾的,它对“汉语拼音方案”做了徒劳无益的改动。诚如海内外众多学者所说的:“通用拼音方案”在学理上是不成熟的,在实用上只能使台湾与国际社会脱轨,孤立自己,自外于世界文化。


期刊代号:H1
分类名称:语言文字学
复印期号:2002 年 09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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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图分类号]H125.1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5397(2002)02-0036-07

      一 缘起

      九十年代中期,台湾学者为了在科技文化、学术资料交流方面便于国际化、信息化,与世界接轨,经过长期酝酿,充分考虑,于1999年通过行政院议决,准备采用大陆的汉语拼音,并拟定于两年后,将汉语拼音列为小学生的必修课程。当时,港澳各大报刊都报道了这一消息。但是次年10月,台湾大选之后,有少数人忽然竭力主张改变过去的决定,要求行政院重新议决,改用通用拼音取代汉语拼音,于是,在台湾触发了一场十分激烈的“拼音之争”。同年12月在即将进入新世纪的前夕,这一问题还在台北召开的“第六届世界华语文教学会议”作了专场讨论,据与会的美国夏威夷大学李延风报道,“从会议发言情况看,绝大多数学者认为推行通用拼音不可行。”

      在这场将继续进行的争论中,可以看到台湾大多数学者以及台湾的海外学者都是反对以通用拼音取代汉语拼音的。他们指出:(1 )通用拼音从学理上看是不成熟的;(2 )通用拼音是从汉语拼音修正而来的,拼写的都是国语标准音——北京音系,因此,从逻辑上讲,绝对没有通用拼音比汉语拼音有更高的方言兼容性的可能,通用拼音并不通用;(3)所谓通用拼音与汉语拼音只有10%的差异,与汉语拼音相容, 因此“既可两岸通用,也可与世界接轨”,这种说法是不科学的。因为读写的基本语言单位是词,这种在音位层面上的10%的差异,到了音节层面就扩大为19%的拼写形式的差异,而到了词这一层面,则十万个词语中就会有48%的拼写上的不同,面貌迥异。因之通用拼音可以国际化的假定——与汉语拼音相容的说法是站不住脚的。

      上述三方面的第一方面至今还缺乏具体的分析和论述,这就很可能产生一种错觉,以为通用拼音之所以难以国际化,那是因为汉语拼音早已不只是中国的,而是世界的。它已被各国接受,成为公认的国际标准。但通用拼音方案在设计上是完善的,先进的。余伯泉本人也说“通用拼音是改良式的汉语拼音”,“比汉语拼音简洁、方便”,是“在学术思想传统上的进一步突破”。为此,本文就打算从通用拼音方案设计技术上的问题进行剖析,在对比汉语拼音方案设计构思的同时,证实通用拼音的确如台湾学者业已指出的,它在学理上是不成熟的。

      二 分析·评论

      1、舌尖塞擦音的字母设计

      

      汉语声母系统的特点之一就是有三套不送气与送气构成对立的塞擦音,再加上一个与之相配的擦音,其数目几乎占了辅音声母的一半。用拉丁字母来表示“汉语音值”,在字母与语音的配置以及字母的选择和设计上所产生的问题,几乎全都出在这三组辅音声母上。这里先讨论舌尖前音和舌尖后音这两组声母。

      翻一翻从利玛窦(1605)以来,一直到汉语拼音运动中涌现的各种汉语拼音的设计资料,就可以看到这两组声母的字母设计和选择,大致经历了这样一个演变过程:从采用加符字母到完全不采用加符字母,从单字母和双字母的不对称使用发展到系统对称的使用。例如:(威妥玛,1867)→z、c、s;j、q、w(刘继善,1914)→dz、ts、 s;gh、ch、sh(钱玄同,1922)→z、zh、s;c、ch、sh(周辨明, 1923)→tz、ts、s;j、ch、sh(国罗,1928)→z、c、s;zh、ch、 sh(北拉,1931)从半个多世纪的历史演进中可以看到,用s表示,一开始就稳定下来了,因为这个字母的固有音值、国际音值正好与“汉语音值”完全相符。用ch和sh表示“ㄔ”和“ㄕ”从钱玄同方案开始也稳定下来了,之后“北拉”一方面从刘继善方案中直接采用了z、c、s,另一方面从周辨明方案中借用了首次出现的zh,用以表示“ㄓ”,并与ch、sh配套,于是形成了用单字母表示舌尖前音,双字母表示舌尖后音的整齐对称的格局。这种字母设计无论从哪一方面来审视都是十分高明的,而汉语拼音方案则继承了这一历史发展的成果。

      通用拼音方案中对这两组字母设计只改动了一处,即把zh改为jh。汉语拼音用zh表示ㄓ有什么缺点,通用拼音没有说;用jh取代zh又有哪些优点,我们也不得而知。但就通用拼音本身而论,这个改动却使jh里边的h成了完全多余的一个“零件”。 原本在“北拉”和汉语拼音方案中,舌尖前音和舌尖后音的音位对立完全依仗双字母中的h来显示, zh倘若没有了h,它跟z就无法区别了,但在通用拼音里,jh即便没有这个h,j(ㄓ)和z(ㄗ)这两个单字母本身也足以互相区别了。 在“国罗”方案中不就是这样的吗?看来,通用拼音方案里,jh之所以需要这个h,不能从区别音位的角度去解释,只能从别的方面去解释:(1)只是为了求得跟ch、sh形式上的整齐;(2)为了使jh (ㄓ)与舌面音系统中的ji(ㄐ)在字母形式上有区别,但实际上这个(j)h仍然是一个没有价值的东西,因为通用拼音已经为舌尖元音设置了一个双字母ih,那么从声韵结合关系讲,“ㄓ”能出现在舌尖韵母ih之前,而“ㄐ”则不可能出现在这个位置上,所以jh即使没h, 在拼音系统中也永远不会跟舌面音“ㄐ”发生冲突。在“国罗”方案中就是根据这个原理,为“ㄓ”和“ㄐ”配置了同一个拉丁字母j。可见,通用拼音把zh改为jh, 在学理上毫无根据,它使jh里h 变成了一个在区别语音中完全不起作用的东西;造成了设计原理上的缺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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