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归生存

——论“人之生存”语境下学校教育的价值

作 者:

作者简介:
李家成(1973-),男,华东师大教育学系博士生。华东师范大学 教育学系,上海 200062

原文出处:
南京师大学报:社科版

内容提要:

“生存”问题是人的根本性问题。人之生存体现为一种主动的生活方式,是人与环境的共同生成,是人的生命表达进一步丰富化的过程,也是一个永无止境的实现历程。教育的根本价值体现在对人之生存的关怀层次和程度的提高上。从“学习”的角度看,人的生存与“学习”、与终身教育具有内在相关性。学校教育的发展,总是与人的生存环境的变迁和人的生存方式的转换密切相关。面对当代学校教育与人之生存间关系的疏离,需要学校教育处理好系统内外的关系和内部各要素的关系,将学校教育的内在生命价值展现出来。


期刊代号:G1
分类名称:教育学
复印期号:2002 年 09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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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图分类号:G4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1-4608(2002)03-0067-08

      一、教育与个体生存——教育价值的本源性回归

      “生存”是一个充满歧义的概念。在西方,海德格尔批评近代的西方哲学误将“存在者”当作“存在”。在他那里,“生存”是具有及物动词性质的概念,意味着澄明之境的进入过程,是人所独具的生存方式。而且他还批评了萨特“存在先于本质”的观点,认为萨特依然未能摆脱西方本质论的思维方式而误用了“存在”这一概念。而在中国文化的语境中,“生存”是一个日常话语,是指“活着”、“活下去”,这只是一种生命存在的底线。我们将西方的“生存”(being)翻译为中文的“生存”时,很容易将其本体意义遗漏而将其实体化、暂时化、表面化。[1]对于《学会生存——教育世界的今天与明天》而言,“生存”是其中心概念。如果仅仅从中国文化意义上的“生存危机”看“生存”,很可能会丢失一些更核心的东西。让我们试着从“生存”的角度,清理一下《学会生存》的思路。

      如同《学会生存》的序言所宣称的:“我们要彻底重新评价教育的目标、方法和结构,但又不妨碍教育的扩展”。[2](p.14)那么我们又依据什么去评价教育?是经济的发展、政治的进步?人的素质的提高?是过去的重复?在《学会生存》中,这一原始的评价平台就是人的“生存”,这是人之为人的根本、是人的本源性之所在。

      在呈送报告中,富尔指出“人类发展的目的在于使人日臻完善;使他的人格丰富多彩,表达方式复杂多样;使他作为一个人,作为一个家庭和社会的成员,作为一个公民和生产者、技术发明者和创造性的理想家,来承担各种不同的责任。”[2](p.2)这一价值追求,在20多年后的《教育——财富蕴藏其中》中被充分肯定,其生命力正是源自它与人的本源相关性,这也正是《学会生存》展开论述的基石。在《学会生存》中,这就意味着人之“生存”。

      人之“生存”意味着人与环境的共同生成。

      它不是抽象的主体性,不是人面对一个固定的客体的主动、或是人将自己拥有的东西展现出来,而是一种互动,在动态中成就个体的生命表达,是人的现实生活孕育着“人”和“世界”。因此,在《学会生存》中,巨大的生存危机竟然同时又是人之生存的资源。这是一种辩证思维方式,不只是看到危机、阴暗,而是同时看到云的空隙、看到光明的敞开。《学会生存》将关注点放在人之生存上,其所关心的就是:在现实的环境下,我们还能实现什么?如此,外界的条件就可以被视为生命的资源,从而才会自然地将“科技”转换为生命的资源。“我们时代的社会既有过去的经验,也有必需的现成的或潜在的资源(当然我们也不要低估了其中的困难)。这就可以帮助一个人以一切可能的形式去实现他自己,使他成为发展与变化的主体、民主主义的促进者、世界的公民、实现他自己潜能的主人。同样,这也可以帮助他通过现实去寻求他走向完人理想的道路”。[2](p.197)

      正是在对外界的组织中,个体实现了自己与环境的互动,显现出自己生命力的旺盛程度。外界的环境不仅仅是挑战和危机,同时也是“生存”的资源,是新的可能的召唤。所以,关键不在于对危机的认识,而在于对这种现实作个体的综合,实现个体的丰富,将外界环境转换为具有个体生命价值的处所,或者说是将环境“人性化”,实现“个体环境”的内涵的丰富。从个体的视角出发,战胜颓废、超越平庸、拒绝毁灭,走向新生,是生命的应有之义。在与外界的相互作用中,个体利用外界的资源,最终实现着自己作为整体的自组织,显现出人的生命的活力。因此,作为人之生存,需要在环境中实现个体与环境的共同生成,二者并不是谁决定谁的关系。个体性的行为需要一种生长的场域,个体的生存行为更是随环境而变换。对现实环境的关注,是关注“生存”的应有之义。

      这种生存是一种主动的生存。只有人才最凸显出“生存”之内涵,“生存”本身就是一种积极主动的生活方式,是体现在动态的过程中的。任何他人都不能代替我们自己的生存。生命的本性赋予“生存”以主动的原动力。杜威在世纪之初就指出:“生物能为自己的继续活动而征服并控制各种力量,……生活就是通过对环境的行动的自我更新过程”。[3](p.2)存在主义者萨特更是将人的主动性放在重要的位置。弗罗姆也指出:“一个有机体的第一‘义务’便是活着。‘去活着’是一种动力学的概念,而不是一种静力学的概念。一个有机体持有力量的存在和展开,是一而二、二而一的事情。一切有机体都具有一种使其特殊潜能现实化的固有倾向。因此,人生的目的便可理解为人根据其本性的规律而展开其力量”。[4](p.17)这种动力学的特征,使得一切非主动的变化都不是“生存”。正是人之主动,拉开了“生存”的无尽帷幕,带动了人的变化和世界的“变化”,并将人的本质带入到展现的过程之中。将学生的主动发展放在生存的角度看,才能摆脱功利主义的倾向而回归到个体生命的本然需要中来。

      以上都可以被视为一种生存方式——动力学意义上的生存方式。海德格尔称之为“绽出之生存”,“这种在存在之澄明中的站立,我称之为人的绽出之生存。唯有人才具有这种存在方式。如此这般被理解的绽出之生存不仅是理性之可能性的根据,而且就是人之本质于其中保持其规定之来源的那个东西”。[5](pp.379-380)美学家宗白华认为:“创造的活力是我们生命的根源,也是自然的内在的真实。”[6](p.268)人如何生活,人就是何种模样。生活的价值就在于提供了个体可能的生存世界和现实化的背景,人在这个生活世界中,成就着自己生命的意蕴。面对时代的变迁或个人处境的转换,人类社会和每一个人以何种方式与态度面对新的现实,如何将希望体现在现实的活动之中,就成为人的“生存”是否得以展开的关键。并不是任何一种生存方式都可以称之为“生存”,在存在主义的语境中尤其如此。在《学会生存》中,强调的是那种积极达观的取向和刚健有为的行为方式,这一切又都体现在“终身教育”或“学习化社会”的主张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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