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G40-02 [文献标识码]A 教育学在诞生之初就与实践哲学结下了不解之缘。第一个在大学讲授教育学的康德,教育哲学的奠基人罗森克兰茨,“科学教育学”之父赫尔巴特,开创了教育史上哥白尼式革命的杜威,都明确地把实践哲学作为建构各自教育学的阿基米德支点。遗憾的是,日后的教育学却迷津于教育学的科学化而遗忘了这一传统。而忘掉了自身即是目的的教育实践亦即生命的实践,忘掉了以教育实践为目的和旨归教育学之源——实践哲学,很难想象不致今日迷惘的教育学和教育学的迷惘。然于今实践哲学的复兴和繁荣[1],又为教育学走出迷惘之境提供了阿里阿德涅之线。英国的卡尔教授,国内的进生宏教授都对此进行了较为细致的阐述和分析。不过,如果不能就实践哲学复兴背景下的当代中国教育学的命运加以观照,并作一批判性的省思,那么,一般性的探讨实践哲学与教育学的关系的理论价值和意义就值得怀疑。因此,为在实践哲学复兴背景中的当代中国教育学寻找新的价值坐标理应成为我们每一个热爱教育学的人的神圣使命。 应当承认,中国古代并无学科化意义上的教育学,有的只是教育思想。中国教育学的出现,乃是中国文化承受西方乃至扶桑文化冲击的一个必然结果。所以,从学科角度讲,中国教育学一开始就因没有自己生发的土壤而不得不以学科的形式进行“移植”或“被教育学化”。[2](P202)时至今日,中国的教育学仍然行走在“被教育学化”的充满痛苦与艰辛求学之路上。因此西方教育学因遗忘实践而走入迷惘之境的现象和命运必不可避免地成为当下中国教育学的现象和命运。那么,面对因遗忘实践而致的迷惘窘境,随之而来的一个问题即是中国教育学如要走出迷惘是否要走“被实践哲学化”的道路?否!因为,中国哲学尤其是儒家哲学的特质即是人生实践。遗憾的是,面对外来文化的巨大冲击,急于想“现代化”的我们不加分别的把小孩连同洗澡水一块泼掉了。诚然,古之内圣难以开出现代之新外王,但新文化也不是脱离历史语境而突然出现的,否则就会出现如同说从宙斯脑袋中生出了的雅典娜,而这个宙斯又不存在一样的悖论。因此,中国的教育学要走出迷惘并且立于现实语境开口说中国话,就必须在更高的层次上重新回归、解读中国传统的实践哲学和教育学思想。当然,在全球化的大背景下,西方的教育学思想不应也不可能被忽视,但在引进的同时也应从具体的历史语境和现实问题出发进行一番“再语境化”,由此才能真正避免他者的独白、主体的失语,真正改变“进口教育学”“千人一面”的窘状。新教育学的问世,也真正为期不远了。 一、以实践而不是以知识为内核的中国哲学 从词源学的角度讲,哲学,即Philosophy,源出于希腊语,意为爱智之学。但几乎与“哲学”这个词出现的同时,希腊人就把“智慧”与“普遍的知识”混淆在一起,从而西方人解释哲学为求知识的学问。而“中国学问不然,与其说是知识的学问,毋宁说是行为的学问。中国先哲虽不看轻知识,但不以求知识为出发点,亦不以求知识为归宿点,直译的Philosophy,其涵义实不适于中国,若勉强借用,只能在上头加个形容词,称为人生哲学。中国哲学以研究人类为出发点,最主要的是人之所以为人之道:怎样才算一个人?人与人相互有什么关系。”[3](P488)亦可以说,与游离生活的西方知识论哲学相异,中国哲学不是为知而求知,以知为内核的;而是为人生行为而求知,以人生行为、人生在世的价值和意义为研究对象的实践论哲学。诚如梁启超所指出的,中国哲学的研究范围可归结为四点:性之善恶,孟荀所讨论;仁义之内外,告孟所讨论;理欲关系,宋儒所讨论;知行分合,明儒所讨论。而中国先哲所以要关注讨论这些问题,是“以为各人自己修养人格或施行人格教育的应用,目的并不是离开了人生,翻腾这些理论当玩意儿。”[3](P489)而是关注人生实践,探究如何养成健全的人格。此可以《大学》与《论语》的“一是皆以修身为本”“修己以安人”概括之;也可以荀子的“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概括之。国学大师陈寅恪则以其深沉的历史眼光注意到:“中国之哲学、美术,远不如希腊,不特科学为逊西泰也。但中国古人擅长政治及实践伦理学,其长处是讲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道,短处是于实事之利害得失,观察过明而乏精深远大之思。”[4](P17)这里,陈寅恪以更为简明精到的语言扼要指出了作为中国哲学特质的实践哲学之所指——政治学和实践伦理学以及实践哲学之目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内圣外王),同时又深刻地指出中国的实践哲学因缺乏亚里士多德、康德、海德格尔等西方实践哲学所特有的“理论是最高的实践”“理性和它的对象是统一的”“对思想之思想”的命题和思想而有所短。罗光通过中西哲学的比较后也认为,把握内在的生命实践成为有德之人是中国哲学的特质。如其所说,“中国古代哲学在《易经》和《书经》里,以‘人’为中心,人代表万有,连接天和地。人的价值在于心灵的生活,这种心灵的生活,综合天地万物的意义和价值。古希腊哲学,研究宇宙万物的本体,以静为研究的观点;中国古代哲学讲论人生,以动为研究的观点。由静的观点去研究,所以方法为逻辑的分析法;以动的观点去研究,所走的途径为实际的体验和言行合一的实践。儒家的哲学就在于发展成全的生命,而成一个成全的人。”[5](P23)这一切充分说明,中国哲学所关注的不是外在的知识,而是实践,进一步说,是自身即是目的实践活动,眼光向内,反求诸己,成就生命的实践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