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江南与两湖地区的经济联系

作 者:

作者简介:
张海英 华东师范大学历史系副教授 上海 200062  叶军 复旦大学历史系博士生 上海 200433

原文出处:
江汉论坛

内容提要:

清代江南与两湖等地大规模的粮食、丝棉纺织品及木材等跨区域的经济交流,反映了同时期全国性商品市场网络体系的发展与成熟,其对两地经济发展具有深远的影响。就江南地区而言,大量商品粮的输入,保证了江南丝棉经济作物种植区农民的日常生活及粮食的各类生产资料性消费,促进了江南丝棉纺织业和其它手工业多种经营的发展;对两湖地区来说,大量商品粮的输出,刺激了该地区粮食种植业的发展,使其成为清代全国最大的稻米产区。清代两湖地区棉纺业的兴起,虽对江南棉布市场有所冲击,使得江南经济的发展面临新的挑战,但同时,它也是一个机遇,它预示着江南与各地区的经济联系将在一个更高的层次上展开。


期刊代号:F7
分类名称:经济史
复印期号:2002 年 03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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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图分类号:K24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854X(2002)01-0013-05

      明代,随着江西地区移民的大量涌入,垸田的开垦,各种水利设施的兴建以及优良稻种的引进和改良,两湖地区得到进一步的开发,以稻米为主产的农作物产量提高,至清代更是出现了双季稻的推广。明弘治时出现了“湖广熟,天下足”的谚语(注:关于“江南地区”的界定,本文主要指明清八府一州之地,包括今南京、镇江、常州、苏州、太仓、上海(松江)、嘉兴、湖州和杭州。因为这一范围的江南地区具有地理上的完整性,其内部是一个自然生态条件相对统一的地域,还同属于太湖水系,各地相互发生紧密的联系,且经济水平相近。参见李伯重《简论“江南地区”的界定》,《中国社会经济史研究》1991年第1期。),到万历年间,更有“(湖广)鱼粟之利遍天下”之说(注:张瀚:《松窗梦语》卷4《商贾纪》。)。清代康熙中期至乾隆后期的十八世纪是“湖广熟,天下足”一语流传的主体时期,也是两湖地区粮食外运的鼎盛时期,这期间,两湖每年约有400-1000万石大米输出,约占当时稻米总产的8.1%-16.8%,平均稻谷商品率在12.5%左右(注:龚胜生:《清代两湖农业地理》,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1996年版,第255页。)。就明清两代两湖地区米粮外运的特点比较而言,清代两湖地区的米粮外运,已不再仅仅是偶尔为之,或是各区域间粮食丰歉余缺的相互调剂,而是一种比较稳定的、经常性的粮食流通,它更多的是源于明代开始的、各地农产品的商品化而带来的、省际之间大规模的商品粮流通。

      由于地理位置的便利,两湖米粮输出所及范围很广,除与之相邻的贵州、广西、广东、江西、安徽、河南、陕西、四川等八省外,长江下游的江南地区更是两湖米谷的重要的输入地。本文意在探讨清代江南与两湖地区市场的互动关系,及其对两地经济发展的影响。

      一

      清代两湖地区的稻米产区虽然很广,但大量的余粮输出则主要以洞庭湖平原、江汉平原和湘江中下游地区为主。“湖广素称沃壤,故有‘湖广熟,天下足’之谚,以今日言之,殊不尽然。湖北一省,宜昌、施南、郧阳,多处万山之中;荆州尚需从武(昌)汉(阳)搬济兵米;德安、襄阳、安陆,其地多种豆麦,稻田亦少;武昌所属,半在山中,惟汉、黄两郡,尚属产米。湖南亦惟长沙、宝庆、岳州、澧州、衡州、常德等府系广产之乡,其中亦复多寡不等;余郡远隔山溪,难以转运”(注:朱伦瀚:《截留漕粮以充积贮札子》,《清经世文编》卷39,户政14,仓储上。)。其中,尤以湖南米占多数。清代湖南的稻谷单产、总产都要高于湖北(注:龚胜生:《清代两湖农业地理》,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1996年版,第117页。)。康熙年间,湖南所产之米,“运下江浙者居多”,因“江浙买米商贩多在汉口购买,而直抵湖南者无几,是湖北转运江浙之米,即系湖南运下汉口之米”(注:赵申乔:《自治官书》卷6《折奏湖南运米买卖人姓名数目稿》,引自蒋建平《清代前期米谷贸易研究》,北京大学出版社1992年版,第54页。)。雍正间,“自湖北以至江南一带,俱仰赖湖南之米”(注:雍正元年十一月二十五日魏廷珍奏,《雍正朝汉文硃批奏折汇编》第2册。);乾隆时,“湖南官仓,不但备本省之荒欠,兼备邻省之荒欠。所云邻省,上如粤东、粤西,下如湖北、江西、江南、江浙,倘有荒欠,皆取资于湖南所贮之额”(注:陈宏谋:《培远堂偶存稿》卷38。蒋建平前引书,第53页。)。仅官仓所拨即有如此重要之地位,加之商人贩运,其数量将更是可观。

      在江南与长江中上游两湖、四川地区的商品贸易中,米粮输入占据相当成份。入清以后,“苏松户口繁多,民间食米多取给于外贩”(注:《清世宗实录》卷51。)。从方志及大量的清代奏折记载来看,江南地区的米粮输入主要仰赖长江中上游地区的安徽、江西、两湖及四川地区,其中尤以两湖地区为多。康熙时“江浙百姓咸赖湖广米粟”(注:宣统《黄安乡土志·实业》。)。雍正时,湖广粮食供应区域更加扩大,不仅凶年供应江浙之食,“号丰年必仰给湖广”,而且,大多湖广之米,聚集苏郡的枫桥,再由此转销上海、福建(注:道光《蒲坼县志·风俗》。)。雍正元年十月二十四日,都察院左佥都御史陈允恭奏道:“(浙江需米)小商由江南贩运于浙,巨商由上江(今安徽)、湖广、江西贩运于苏州。”(注:《雍正朝汉文硃批奏折汇编》第2册。)苏州的枫桥成为当时江南地区最大的米粮转运中心。如前陈允恭所奏,浙江“边山际海,产米有限”,“即在平日乏米者,大半仰藉于杭州之墅河,而墅河之商贩,运于苏州之枫桥,枫桥所贮之米,皆由湖广、江西、上江运漕巨商载运而来,并非苏州土产。”雍正帝也深知这一点,于其登基元年上谕内阁时曾提及:“浙江及江南苏松等府,地窄人稠,即丰收之年,亦皆仰食于湖广、江西等处。”雍正五年,署理湖广总督傅敏则奏称:“大江以南,皆系财赋重地,独至米谷,则江浙等省每赖湖广接济。”(注:雍正五年三月,《雍正朝汉文硃批奏折汇编》第9册。)与此同时,江南松江府、太仓州、海门厅、通州(今江苏南通地区)等产棉区,“种花者多而种稻者少,每年口食全赖客商贩运”,政府也“准其招商赴上江(今安徽等地)有漕聚米之区,采买运济”,而且采买数量有日增之势。以崇明县为例,乾隆二十年前,“核计崇商买米之数不过二十余万石,近则递年加增,已买至三十余万石”(注:高晋:《请海疆禾棉兼种疏》,《清经世文编》卷37,户政十二,农政中。)。到清后期,崇明县“民间食米,皆仰给于上江”(注:光绪《崇明县志》卷6。)。

      从李煦奏折中可以看出,清代江南地区与两湖地区的经济联系日趋紧密,上游地区输入江南地区米粮的多寡,直接影响着江南地区的米价波动。康熙四十六年十二月“太仓一念和尚聚众起事折”:“……至于苏松米价腾贵,一两六七钱一石,一因本地歉收,二因湖广客米到少,三因贪利之徒贩米出洋。”(注:《李煦奏折》第42页。)康熙五十一年八月初八日“苏扬米价并进晴雨册折”:“苏州、扬州,因湖广客米到得甚多,所以米价仍贱,上号不出八钱,次号不出七钱。至于雨水调匀,田禾渐渐结谷,九月内定得丰收。”(注:《李煦奏折》第122页。)康熙五十五年九月十六日“苏州米价并进晴雨册折”:“窃苏州八月初旬,湖广、江西客米未到,米价一时偶贵,后即陆续运至,价值复平,上号卖一两一钱,次号卖九钱五分。今秋苏州丰收,约有九分年景,雨水亦复调匀,民情喜悦。”(注:《李煦奏折》第20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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