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宋代华北平原的桑蚕丝织业

作 者:
李卿 

作者简介:
李卿(1973-),女,河北定州人,厦门大学历史系博士生。厦门大学历史系,福建 厦门 361005

原文出处:
厦门大学学报:哲社版

内容提要:

唐宋时期,经济重心南移。但宋代华北平原桑蚕丝织业仍极兴盛。桑蚕丝织业遍布所有的府州军,贡绢州的比例也高于其他地区;丝织品的质量精细厚重、数量丰富,仍为宋政府丝织品的主要供应地,且商品率高。这说明,华北平原仍是全国桑蚕丝织业生产的重心,桑蚕丝织业重心的南移与经济重心的南移并不同步。


期刊代号:F7
分类名称:经济史
复印期号:2002 年 03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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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图分类号:K244;F12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0438-0460(2002)01-0080-08

      本文所说的华北平原指燕山以南,淮河以北,太行山—伏牛山以东,渤海、黄海以西地区,包括宋代河北、京东二路全境,京西北路及开封府。唐后期、五代至两宋,全国经济重心逐渐南移后,华北平原桑蚕丝织业的地位发生了什么变化?有的学者认为,五代十国时期,“南方丝织业就逐渐超越了北方”。北宋时期,北方由于兵祸连绵,“养蚕和缫丝生产很多停废”,江南丝织业却进一步发展。至南宋,南方纺织业中心则“完全取代了北方原来几个老纺织业中心的地位”。(注:李仁溥:《中国古代纺织史稿》,岳麓书社1983年版,第111、124-125页。持类似看法者有章楷:《蚕业史话》,《古代经济专题史话》,中华书局1983年版,第52页;曹尔琴:《唐代经济重心的转移》,《历史地理》1982年第2期;周殿杰:《安史之乱前唐代经济重心在北方说》,《学术月刊》1982第9期;李宾泓:《我国历史上丝织业重心南移及其因素分析》,《经济地理》1989年第1期;王翔:《古代中国丝绸发展史综论》,《苏州大学学报》1990年第3期;梁家勉:《中国农业科学技术史稿》,农业出版社1989年版,第359页。)有的学者认为,中唐以后,中原地区丝织业虽仍在发展进步,但纺织业的主要地区为江南道、淮南道,其次为剑南道、山南道,言下之意是,中唐以后,华北平原的丝织业已落于江南、四川之后。(注:王永兴:《试论唐代丝纺织业的地理分布》,《魏晋隋唐史论集》第二辑,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3年版,第269页。持类似看法者有郑云飞:《宋代浙江蚕业的开发》,《中国农史》1990年第1期;赵丰:《唐代蚕桑业的地理分布》,《中国历史地理论丛》1992年第2期;卢华语:《唐代长江流域丝织业发展述略》,《西南师大学报》1983年第1期。)还有学者认为:“自宋以后,两浙路蚕桑业的发展便凌驾诸路一路率先了。”即两浙路产品就产量而论大约跃居全国第一位,但在丝织技术上还没有达到北方的水平,至南宋,以两浙路为首的东南诸路丝织业不论是产量还是质量,都跃居首位。(注:漆侠:《宋代经济史》下册,上海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第147、629页。持类似观点者有黄业瑞:《我国历史上蚕业中心南移问题的探讨》,《农业考古》1985年第2期;史念海:《黄河流域蚕桑事业盛衰的变迁》,《河山集》,三联书店1963年版,第267页;杨荫楼:《隋唐以前山东蚕织业述略》,《齐鲁学刊》1989年第1期;陶绪:《论宋代私营丝织业的生产形态及地理分布》,《中国经济史研究》1990年第2期。)笔者认为,有宋一代,华北地区的丝织业在数量与质量上都仍居全国前列,桑蚕丝织业重心的南移与经济重心的南移并不同步。

      一、宋代华北平原桑蚕丝织业的分布最具普遍性

      华北地区位于黄河下游冲积平原上,土质肥沃,暖温带气候,适于桑蚕生长,即使在两宋寒冷期,大体仍适宜喜温、耐寒旱的桑树生长;(注:《华北树林志》载:“家桑:喜光树种,喜温耐寒、耐旱、耐微碱。”中国林业出版社1984版,第149页。)华北平原劳动力条件充足,有着悠久的桑蚕丝织传统。长期以来,华北地区丝织业成为农民家庭的主要副业,绢帛作为主要衣料,直至棉花全面推广以前,其地位不可替代。[1]正因当地桑蚕丝织业植根很深,具有顽强生命力,故历经破坏,仍可迅速恢复发展。唐天宝十四载(755年)安史之乱后,华北地区虽屡受战争破坏,但桑蚕业并未因此倒退或长期停滞。如河南宋州,其绢的质量曾与亳州并列为一等。安史乱中,张巡、许远坚守睢阳经年,及城破,“遗民止四百而已”,(注:《新唐书》卷一九二《张巡传》。据《新唐书》卷三八《地理志》,开元天宝中,宋州(睢阳郡)有户12.4万,共10县,则其州治至少原有万户。)受战争破坏最为惨烈。大历年间(766-779年),张谓诗《别睢阳故人》已称其“城池经战阵,人物恨存亡。夏雨桑条绿,秋风麦穗黄。”[2](卷一九七)至贞元五年(789年)顾况写《宋州刺史厅壁记》时,这里更是“无土不殖,桑麦翳野。”[3](卷五二九)说明这里的桑蚕业已经恢复。唐末、五代华北地区虽再受战争破坏,但政局稍稳定后,这里的桑蚕丝绸业又迅速恢复发展。后唐某僧人,曾从五台山出发,经河北、河南、淮南、江南、岭南,再经江南西道、山南至关中,“遐游江表,十有余秋,凡睹圣踪,并皆抄录”,其所遗《诸山圣迹记》于河北诸州着墨尤多,他盛赞定州“遍宜梨麦,又产绫罗”,镇州“绫罗□□,故不外求。物产肥浓,田畴沃壤”,“大凡河北道六节廿四州,南北二千里,东(西)一千里。……桑麻遮(摭)日,柳槐交阳,原野膏腴,关闹好邑。”(注:《英藏敦煌文献》第二册,斯五二九第1013页;文书年代见郑炳林《关于〈诸山圣迹记〉的撰写年代》,《敦煌吐鲁番文献研究》,兰州大学出版社1995年版。)可见这里桑蚕丝织业的兴旺发达。

      北宋时期,辽金少数民族经常入侵中原,“沿途民居园圃桑柘,必夷伐焚荡”,“御寒及诸营垒,唯用桑柘梨栗”。[4](卷三十四《兵卫志》上)虽然太平兴国三年(978年)秋,判户部凭由司温仲舒言:“大河以北,农桑废业,户口减耗”,[5](卷二百六十六《温仲舒传》)建中靖国六年(1106年),尚书左丞宇文粹中言:“河北衣被天下,而蚕织皆废”,[5](卷一百七十九《食货志》下一)但实际上这里作为桑蚕丝织业的传统产区,并未因战乱破坏殆尽。《宋史·五行志》有关此地区“虫食桑”和“野蚕成茧”的记载就颇多。(注:《宋史》卷六十七《五行志》载,嘉祐五年(1060)“深州野蚕成茧,被于原野”;元祐六年(1091)“定州七县野蚕成茧”;元符元年(1098)“槀城县野蚕成茧”;八月,“行唐县野蚕成茧”;九月,“深泽县野蚕成茧,丝纴成万匹”。《宋史》卷二十一《徽宗本纪》载:政和四年(1114),“相州野蚕成茧”。《宋史》卷十八《哲宗本记》载:元符元年(1098),“真定府、祁州“野蚕成茧”。)仁宗年间河北都转运使彭思永,知瀛州时,就因当地植桑多,称“北俗以桑麻为产籍”。[5]宋人《过洺州》诗称洺州:“太平民产富,桑柘半郊原”;苏轼《和蒋夔寄茶》诗称:“自从舍舟入东武(密州),沃野便到桑麻川”;[7)北宋末年曹勋《过真定》诗称:“南北东西本一家,从来河朔多桑麻。”凡此等等,也无不说明该地区桑蚕生产普遍存在。实际上,《宋史·地理志》对华北平原各路的桑蚕丝织业已有评价:河北路“茧丝、织纴之所出”;[5](卷八十六)京东路有“盐铁丝石之饶”,“勤耕纴”;京西北路“丝纴漆纩之所出”,[5](卷八十五)都足证此地仍盛产桑蚕,丝织业仍为家家户户的主要副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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