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绸之路和西域经济

——对新疆开发史上若干问题的思考

作 者:
殷晴 

作者简介:
殷晴 新疆社会科学院

原文出处:
西域研究

内容提要:


期刊代号:F7
分类名称:经济史
复印期号:2002 年 02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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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图分类号:F12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4743(2001)04-0001-08

      一

      历史上,连接东西方的交通大道——丝绸之路,横贯新疆。作为丝路贸易的集散之地,西域诸绿洲城镇,曾有过繁荣的岁月。据考古资料,中西交通和丝路贸易的拓展,早发其端,并非以张骞通西域为始。公元前10世纪前后,以天山南北为中介地的金属文化的传播,于阗玉石源源不断地东运,我国中原丝绸已出现在埃及法老的府邸,都说明我国中原和中、西亚地区早已发生交往。进而在公元前5~前3世纪中国丝绸已传至欧洲,并享有美誉。

      当然,就正式的官方关系而言,我国政府同西方各国的接触,还是汉建元三年(公元前138年)武帝遣张骞出使西域之举。这位伟大的探险家、外交家,历尽艰险,考察了西域各地之后,时隔廿年,也就是汉武帝元狩四年(公元前119年),又以中郎将的身份,再次率团西行:

      “将三百人,马各二匹,牛羊以万数,赍金币帛直数千巨万,多持节副使,道可使,使遣之他旁国。”(《史记·大宛列传》)

      这个阵容庞大的使团,所携金银财货数千万万,牛羊以万数,实际上是个声势浩大的经贸代表团。他们把携带的大量精美丝绸和其它贵重礼品,馈赠给所到之地的部族首领,同时也带回了乌孙天马、于阗美玉以及其它中原罕见的宝货。为了寻觅玉石精品,使团成员不畏艰险攀登到海拔五千米左右的昆仑山巅,探寻玉的产地,满载而归。这次以张骞为首的经贸使团,开创了中国封建王朝长期奉行的贡赐贸易的滥觞,其持节副使曾至大宛、康居、月氏、大夏诸地,最远抵西亚处于交通枢纽的安息(波斯)。安息王密司利德斯二世(Mith radates Ⅱ)对神秘的产丝之国的使者怀有浓厚的兴趣,给予隆重接待:“令将将二万骑迎于东界”,随之安息及其邻近小国,皆发使至中原探察汉之富厚强大,带上贡物“随汉使献见天子”。从此东西方通过塔里木盆地频繁往来,建立了长期友好的经贸关系。西方诸国,“贪汉财货”,欲通货市买以献为名的行贾,络绎不绝,汉出使外国者亦相望于道,一批多者数百人,少者百余人,每年都有五六批甚至十余批。他们风尘仆仆,冒险犯难,为发展中西经济文化交流而作出自己的贡献。虽然西汉末年王莽倒行逆施,导致汉与西域关系阻断,但是经贸往来,彼此获利,已成不可阻挡的潮流,至东汉时期臻于高潮。“驰命走驿,不绝于时月,商胡贩客,日款于塞下。”(《后汉书·西域传》)中外各界尤其是上层人士,都被席卷其中,就连身任西域都护的班超,也难置身事外。他受其兄也就是《汉书》作者班固之托,为当朝权贵窦宪购买西方特产。从中原运来杂綵七百匹、白素三百匹,以市月氏马、苏合香和毾。“月支(氏)毾,大小相杂,但细好而已。”(《太平御览》卷708)班超是位颇有经济头脑的政治家,在西域奋斗三十一年,以“平通汉道”为己任,深得商胡贩客的拥戴,有数以千计的吏士贾客,曾积极参加了他所领导的统一事业。和帝永元九年(97)已任西域都护的班超,为进一步发展同西方的交往,遣甘英出使大秦,至安息受阻而还。永元十二年(100)班超年老怀乡,拟将其在西域长大的幼子班勇遣人送回中原,经再三斟酌,最后将这件大事托付给了安息贡使,足见他们之间亲密友好的关系。在超出任西域都护期间,也是汉代中西贸易最兴旺的时期。现人评论班超,多肯定他在统一西域方面的贡献。实际上班超在经济方面的作为,决不逊色于前者。

      从上述西汉张骞为“断匈奴右臂”出使西域,到东汉班超为“平通汉道”而决心在西域长期奋斗,我们可以看出,经过西汉时期的经营,朝廷中的有识之士,对维护中西交通,发展丝路贸易,在认识上已提高到一个新的境界。前者开始时只是从政治上考虑孤立匈奴,争取盟国,而后者在完成西域统一大业的基础上,把着眼点放在更多地发展同西方各国的往来关系上。张骞出使带来了前所未闻的瑰玮神奇的西方信息,激发了汉武帝向西开拓的雄心,不过这终究是表象,探究其根本原因,还是因为汉初经过六七十年的恢复发展,有着富厚的物质基础,使其领导层有雄伟的气魄对外交往,促进中西贸易的拓展,这是丝路繁荣根本的社会条件。

      公元前206年西汉王朝建立后,经过六七十年的休养生息,不仅农业生产蓬勃发展,粮食消费有余,官私织造业也兴盛于全国各地,布帛成为国家财政的主要收入。元封四年(公元前107年)汉廷即征集丝帛五百余万匹,府库满盈以无处积存为患,武帝出外巡视,在各地赏赐的缯帛即有百余万匹之多。在这样生产蒸蒸日上、物资丰饶有余、经济需要向外拓展的形势下,一批批精美的丝绸锦帛,经塔里木盆地辗转西运,越来越多地出现于中、西亚各国市场,继而抵达罗马帝国。当公元前50年左右,即汉元帝初元年间,罗马君主恺撒向臣民夸耀各地呈献的贡物时,五光十色的丝织物曾使观者目瞪口呆,赞叹不已。锦绣文绮把罗马贵族妇女包装得光彩夺目,男性臣民也竞相穿著以提高自己身价。这样使丝绸在罗马异常贵重,几乎与黄金同价。在查士丁尼(527~565在位)统治时期,以皇家染料染色的高档丝绸,有时每磅价竟高达3.5磅黄金,达到了惊人的地步。据西方史料,时东西贸易数额巨大,每年相当于一百万英磅,罗马对东方的贸易严重入超,用金银锭和硬币来补偿。如果以东西方丝绸价格进行比较的话,唐代从长安至西州价格上涨数倍,而从西州经中亚两河流域(阿姆河、锡尔河)、波斯至东罗马君士坦丁堡,价格则要上涨十余倍,有时甚至数十倍。罗马丝绸或与黄金同价,而麹氏高昌每斤生丝只相当于四钱黄金。善于经商的粟特商胡,牟取暴利。垄断中继贸易的波斯人,任意哄抬丝绸价格,沿途关卡林立,收取10%以上的过境关税,致使罗马丝价高居不下。从中国西运的丝绸价高如此,从安息、大月氏等地东运的毛织品也同样层层加码,价格奇昂。上述窦宪寄钱八十万至龟兹购得杂罽(毛织品)十余张,每张价高达五六万钱。如运至洛阳,则将更加昂贵。丝路贸易利润如此优渥,谁能控制商道,谁就能取得巨额财富。地兼鄯善、且末的吐谷浑,虽地瘠民贫,但南北朝时期扼中西交通孔道,“多有金银”,在塞表之中,“号为强富”。魏废帝二年(553)吐谷浑有个规模庞大的商队,往北齐贸易返回,仆射乞伏触扳、将军翟潘密亲自率领,内有“商胡二百四十人,駞骡六百头,杂綵丝绢以万计”(《周书·异域传》)。由商队规模之大,可以看出这个地瘠民贫的游牧部族,是如何控制商道、参预贸易并从而致富的。活跃在中亚草原上的游牧民族的统治者,个个垂涎欲滴,争欲一显身手,厕身其间。汉代的匈奴,魏晋南北朝时期的柔然、哒、铁勒,隋唐时期的西突厥,都曾为此在历史舞台上大动干戈。东汉建武二十八年(52)北匈奴乞求和亲,提出“率西域诸国胡客与俱献见”。隋大业十一年(615),西突厥“射匮可汗遣其犹子,使率西蕃诸胡朝贡”。就是他们明知无法和中原王朝进行较量时,采用软的手段,企图控制丝路贸易的伎俩。亨利·玉尔:《古代中国闻见录》载,公元6世纪西突厥勃兴时,曾遣一粟特使团,往波斯、罗马联络,图谋直接进行丝绸贸易,穿著丝绸最多之罗马人,亦曾遣使回访,波斯人则设置层层障碍,甚至鸩杀突厥使团,导致双方兵戎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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