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尔雅》是按词义系统的体例对先秦注释所作的大总汇,它通过对古注的系统整理,提出一系列注释方法与条例,为注释学的产生奠定了基础;为后人注释、翻译古书提供了可靠依据。《尔雅》开“雅学”之先河,堪称辞书之鼻祖。 《尔雅》为十三经之一,在传统学术长河中素有通经之“阶路”、学问之“梯航”的盛誉;在语言文字学史上被奉为训诂学的鼻祖;在词典学史上拥有中国乃至世界“第一部词典”的桂冠。此外,《尔雅》对注释学也作出了卓越贡献。 注释学是吾师汪耀楠先生殚精竭虑,把传统训诂学和古籍整理实践结合起来研习而提出的一门新的学科,它是“研究文籍注释的内容和方法,探讨注释文籍的规律的科学”①。 注释学之名的提出是当代的事,其形成则有悠久的历史。《尔雅》《方言》《说文解字》和《释名》“这四部著作的产生标志着注释学基础工作和基本理论的完成”②。本文试探讨《尔雅》在注释学上的重要地位与作用。 一 《尔雅》是按词义系统的体例对先秦注释所作的大总汇;是注疏工作不断发展,人们对词义的理解要求有一个共同标准的结果。它的问世,为注释学的产生奠定了实践基础。 这里首先要触及到《尔雅》的成书时代问题,因为它关系到注释学初步形成的时间。关于这个问题,至今积讼千年,莫之能一,主要有以下数说:其一,《尔雅》为孔子门人所作。这种说法最早由汉代鸿儒郑玄提出,晋葛洪承继之。其二,《尔雅》为周公所作。这种说法源于魏张揖,后世宗之者不乏其人,晋郭璞、唐陆德明等均持此说。其三,《尔雅》为秦汉学者所纂集。此说由宋欧阳修提出,《四库全书总目提要》予以肯定,对当代学界影响极大,有人视之为定论;但持说立论者未曾提出过有力证据,并且至少不能回避两个问题:一是《尔雅》在汉文帝时一度与《论语》《孝经》《孟子》“皆置博士”③,为国家所倡。汉文帝即位距汉高祖开国仅20余年,此间如有人编纂《尔雅》,其姓名当不能湮没无闻;二是《尔雅》资料来源于《诗》《书》、百家语等,而秦王朝对学《诗》《书》等是有明令的:“天下敢有藏《诗》《书》、百家语者,悉诣尉杂烧之。有敢偶语《诗》《书》者弃市。”④在这样的政治气候下,谁敢铤而走险?由此可见,《尔雅》成书不会是在秦汉,而在秦汉有所增益,当是事实。 那么,《尔雅》到底成书于什么时代呢?当代学者何九盈、徐朝华诸先生通过对《尔雅》深入而全面的研讨,认为《尔雅》最初成书当在战国末年,由当时一些儒生汇集各种古籍词语训诂资料编纂而成,并非一人之作。他们分别在《中国古代语言学史》和《尔雅今注》中有详备论述,其资料翔实,持说有据,分析透辟,令人信服。限于篇幅,姑不征引。 理论来源于实践,没有实践的理论一定是空中楼阁。注释学作为一门科学而异军突起的条件之一就是“有广泛深入的注释实践”⑤。《尔雅》正是对先秦到西汉注释实践的总结。“如果此时没有大量的注释,就无法编撰出这样的专著。如果不是注疏的发展兴盛,也就没有必要编撰出这样的专著”⑥。 从汉字特殊性的角度看,文字与语言的分离之时,就当是注释工作的开始之时。上古《易》《书》,著于甲骨,简奥而佶屈,非有注释,实难通之;即便有注,连韩愈、王国维等博学之士也有难以尽晓之叹。到了春秋时代,精当的词义辨析语料蜂出,诸如“史赵曰亥有二首六身”⑦,“楚庄王曰夫武定功戢兵,故止戈为武”⑧,“凡邑,有宗庙先君之主曰都,无曰邑。邑曰筑,都曰城”⑨,“凡师,有钟鼓曰伐,无曰侵,轻曰袭”,“
者曰侵,精者曰伐”,“苞人民、殴牛马曰侵,斩树木、坏宫室曰伐”⑩,“凡民,逃其上曰溃,在上曰逃”,“国曰崩,邑曰叛”(11),“凡诸侯之女,归宁曰来,出曰来归。夫人归宁曰于某,出曰于归某”,“直来曰来,大归曰来归”(12),“政者,正也”(13),“洚水者,洪水也”(14)等等,都是有关字形、字义、字音以及名物训诂的诠释。纵观整个《春秋》三传,它们虽然都不具有完备的注释形态,但能给后世注释以参考和启发,是我国早期注释的代表作之一。 历史的车轮行进到恢宏的战国时代,出现了中华文化流程的第一高峰。诸子百家为了形成独立的学派,不得不探幽访古。然而,像《诗》《书》《易》等文献,到战国时已经是很“古老”的了,其中有些部分不经过老师传授,当时的人们不一定全都能读懂。就拿《诗》来说吧,由于当时人们在外交、辩论场合,在讲学、著作之中常引用《诗经》中的诗句来表达思想感情,增添文采,所以,《诗经》在人们的生活中比其它各种书籍更为重要。孔子曾说:“小子何莫学夫《诗》?《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迩之事父,远之事君。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15)但是,战国时代距离《诗经》的时代已经相当遥远了,《诗经》中有些古词语如不加以解释,当时的人在理解上就会有困难。《尔雅》4300多个词目中有七八百条直接取材于《诗经》,这说明《诗经》在当时就有比较详尽的注释。虽然《尔雅》词目释文皆不注明出处,但书中词目却常有全引古书文句的,由此可知此词目的训释是源自何种古书的旧注。如《释训》:“‘如切如磋’,道学也。‘如琢如磨’,自修也。‘瑟兮间兮’,恂慄也。‘赫兮烜兮’,威仪也。‘有斐君子,终不可谖兮’,道盛德至善,民之不能忘也。”这些被释词目中的文句,全部出自《诗·卫风·淇奥》。释文与毛亨传不尽相同,却与《礼记·大学》中的解释相合。故可知《尔雅》对这些词目的训释都是出自《诗》的逸注。类似的引句在《尔雅》中常可见到,不烦赘引。《尔雅》材料非唯取材于《诗》一类经书,而是广征博采,以类相从。《四库全书总目提要》评论说:“今观其书,大抵采诸书训诂名物之同异,以广见闻,实自为一书,不附经义。”紧接着,它举例考证了《尔雅》词目释文的来历:有出自《楚辞》《庄子》《列子》之文的,有出自《穆天子传》《管子》《吕氏春秋》之文的,有出自《山海经》《尸子》之文的,等等,“如是之类,不可殚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