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译者:黄长著 由于我们对非洲诸语言怀有一种出自职业角度的兴趣,所以丝毫没有必要掩饰存在于我们希望中的利己主义动机:即希望这些语言中的绝大多数都能继续保存下去。就我们这些专业工作者而言,一种非洲语言(不管是哪一种)消亡了,便意味着一种以观察为依据的重要资源遭到了决定性的和无可挽回的损失,不仅对语言学研究是如此,对人类的文化史研究也是如此。然而在大学范围之外,对非洲语言的消亡感到某种忧虑的人实在是凤毛麟角。① 相反,在非洲,许多人十分重视保持他们的(民族)认同和他们的文化遗产,而其中语言是最有生命力的组成部分。因此,在肯尼亚的主要日报《民族日报》的“读者来信”栏保留的版面中,刊登了大量读者来信,表态维护他们的本民族语言。② 这里特摘录两段: 文化主义者坚信,一个国家若不保留自己的文化,势必很快失去其民族同一性……一个民族若感觉不到自己需要保存其母语和方言,大概也不懂得如何保存其文化,因为只有借助这些语言才能实施文化教育(E.P.万扎拉,1987年6月29日)。 语言是大众文化之树的直根(racina pivotante),它培育和发展了传统价值,并把传统价值一代代传承下去(恩卓罗杰·米歇尔·卡茅,1986年5月14日) 这两段话一般说表现出了人们对讲他们自己的语言,即讲他们自己的“母语”的兴趣;就我而言,我感兴趣的是那些处境维艰或人们不再使用的语言。但是必须事先回答一个问题。 什么是少数民族语言? 在世界上其他一些地区,比如在美国或澳大利亚,称得上是少数民族语言的那些语言很容易鉴别出来:一方面是美洲印第安人的语言,另一方面是原住民的语言。但是在非洲的许多地区,情况远不像这里所说的那样清楚。 少数民族语言(langues minoritaires)指的是少数民族使用的语言,但是民族学意义上的少数民族当然不应与人类文化语言学意义上的少数民族混为一谈。就像在世界上大多数其他地区的情况一样,在非洲,我们可以发现许多生活在一种庇护与被庇护关系中的小群体,米歇尔·鲍利格将其称之为“无固定居所的群体”。这些“民族学意义上的”少数民族在大多数情况下都讲他们主人的语言,而且鲍利格注意到,他们中许多人使用在其“主人的语言”基础上精心设计而成的种种行话。其中某些行话的特点是:具有原来的被抛弃语言的基本要素(substrat,即底层语言成分——译注),这种情况很像是英国的茨岗人(吉卜赛人的一支——译注)讲的盎格鲁—罗曼尼语。另一些语言是一些秘密的代码,创造这些代码或多或少带有人工的痕迹:然而对我们来说重要的是,这些无固定居所的群体中的大部分,都已失去了他们原来的语言,当然,尽管他们曾经使用过这样的语言。 “少数民族”这个术语使用起来相当宽泛,也很不统一,这种情况导致某些学者(例如奈尔德,1987)干脆对它完全弃之不用。这个词的使用在很大程度上是由环境决定的。比如,雷贝卡·阿格伊西(1984)在探讨尼日利亚的语言状况时,区分了3大类语言: — 9种重要的地区性语言,其中主要的尼日利亚语言有3种:豪萨语、伊格博语和约鲁巴语; — 25种使用人数较少的语言,但其中每种的使用人数仍在10万以上; — 其他语言,即所谓少数民族语言。在尼日利亚使用的大约400种语言中,作者把其中的360种左右归在本类的名下。人类文化语言学意义上的这360个少数民族的成员仅占全国总人口的7%,全国人口接近1亿。 东非的情况恰好与此相反。在那里,没有谁会把4万人使用的波科莫语,或者即使是仅1.87万人使用的伦迪勒语称为少数民族语言,使用这两种语言的人自己就更别说了。只有津巴布韦的政府机构才在正式场合使用这一表述法来指称除绍纳语和恩德贝勒语外的当地语言,而东非各国的大多数政府对这个术语都惟恐避之不及。 我们在这里论及少数民族语言,只是为了指出,某一种特定语言的生存受到威胁,它面临被别的语言所取代,并最终变成死语言的危险。从这个意义上说,人类文化语言学意义上的少数民族往往是一些在经济上处于不利地位,在政治上没有代表权的社团,这些社团在自己的国家内也没有哪个院外活动集团愿意为他们的利益奔走呼号。以下是苏珊·罗曼(1989,284页)对这种情况的分析: “少数民族”这个词不过是谈论处于受支配地位的人时使用的一个委婉语,或者说它不用来表示实力集团。像双言现象或双语现象这样一些少数民族语言的语言特征,不过是从语言学上表现出他们进入社会和权力的机会是不均等的。 因此,大多数少数民族语言通常都是存在于一些很不利的环境中,而其他的非少数民族语言却在学校、传播媒体、官方会议等许多场合处于优势地位。但是就某种语言而言,不管它的生存是否受到威胁,并因此而需要把它称为少数民族语言,这都是一个需要研究的问题,而不单纯是个名称问题。这样就产生了一个问题:到底哪些非洲语言才可以称之为少数民族语言? 哪些非洲语言是少数民族语言? 关于什么是受到威胁的语言,我们并不想下一个非此即彼的和得到普遍承认的定义。这一点,从一开始就是很清楚的。但是我们必须检查能说明这些语言的“健康状况”的各种症状。从这个意义上说,能帮助我们衡量某种语言生命力强弱或它受威胁状况的标准也是多种多样的:如该语言的使用者人数;这些使用者如何使用该语言,以及该语言的结构变化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