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90年代美学论争与思考

作 者:
叶虎 

作者简介:
叶虎(1975-),男,安徽巢湖人,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博士研究生,从事文学理论和文艺美学研究。 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江苏 南京 210097

原文出处:
学习与探索

内容提要:

20世纪90年代美学界令人瞩目的景观是实践美学与后实践美学之间的论争,以及修辞论美学、否定主义美学的异军突起。这场批评与反批评、超越与双重超越的论争展示了世纪之交美学界多元化的理论景观,集中体现了中国美学正在发生的深刻变化和发展的趋势,显示出中国美学蓄势待发的生机活力和前途。但也存在一些问题值得人们去进一步思考:后实践美学自身存在的诸多局限;美学理论与争鸣和现实的脱节;美学界匮乏原创冲动。


期刊代号:B7
分类名称:美学
复印期号:2002 年 08 期

字号:

      中图分类号:B8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462X(2002)03-0011-05

      90年代美学界颇为盛况空前的景观莫过于实践美学与后实践美学之间的论争,以及修辞论美学、否定主义美学的异军突起。站在新世纪的台阶,对这一场如火如荼方兴未艾的美学争鸣作一次巡礼和反省,对于加强美学学科自身建设,拓宽美学研究的视野,明确美学研究的发展道路,无疑是一件很有理论价值和现实意义的事。

      一

      实践美学作为当代美学的主要流派,脱颖于五十年代的美学大论战,于80年代雄踞中国美学界,并持续其权威地位至今。其代表流派有李泽厚的社会实践积淀美学,刘纲纪的社会实践自由美学,蒋孔阳的多层累突创美学。尽管流派内部存在一些理论分歧,但首先它们都以马克思的《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以下简称《手稿》)作为其理论基础和来源。李泽厚指出要运用《手稿》中“人化自然”的命题来认识美的本质,建构实践美学。蒋孔阳在《美和美的创造》中认为美是一种人的对象性的现实,美是人的本质力量对象化的结果。其次,实践美学都视实践为本体论范畴。“它既不是从经验现象出发,用有限的现象来描述或囊括无限的本体;它也不是从主观幻想出发,用超验的幻想来解释或界定存在的意义;它要真正抓住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之间的中介环节,从‘实践’入手而将破碎的世界重新统一起来”[1]。再次,实践美学都限定了实践的社会活动性质,认为作为人类总体的物质生产方式,是不以个体的主观意识为转移的。“美是一种社会属性,即美是人类社会中才有的一种价值,美是随着社会实践的发展变化而发展变化的”[2]。

      实践美学高擎“实践本体”的旗帜,在以往的物质本体论和精神本体论之外,增加了实践本体论这一全新解释方式,以社会实践为中心点,来实现人与自然、主观与客观、感性与理性、自由与必然等等对立方面的统一,来解释它们之间的联系与转化何以可能的问题,一定程度上突破了传统美学的“主客对立”的二元结构。不仅如此,实践美学从人的社会性物质实践活动的角度出发,肯定了美与审美主体都是社会实践的产物,凸现了审美的主体性、社会性,张扬起人在改造世界中的能动作用并又使美学从朴素的自然阶段推进到能动的人类学阶段,使美学真正具有了人的科学的意义。因此,实践美学能在风云变幻的中国当代美学界独占鳌头,占据权威地位自有其历史必然性。但随着美学理论话语多元化的发展,实践美学无可回避地面临着诸多的挑战。

      二

      从严格的理论意义上讲,1994年杨春时向实践美学发难,打出后实践美学的旗帜,可以溯源于高尔泰的“感性动力说”、刘晓波的“突破说”和陈炎“积淀”基础上的“突破”说。正是在此背景下,杨春时列举了实践美学的十大局限,诸如实践美学残留着理性主义印记,忽略了审美的超理性特征;具有现实化倾向,忽略了审美的超现实特征;强调实践的物质性,忽略了审美的纯精神性,等等。由此提出以生存为逻辑起点,推导出美学范畴体系与审美的本质规定,建立由物质到精神、由社会到个体、由现实到未来、由必然到自由的超越美学[3]。超越美学从实践美学的哲学基础和本体论层面去反思后者的不足和局限,无疑促使人们从最为根本的方面去思考实践美学的前景和出路。但同时超越美学与实践美学在思维模式上又存在某种深层的关联,致使“超越”在程度上打了折扣[4]。

      杨春时的挑战激起了一股对实践美学的批判潮,形成了一片超越实践美学的呼声。

      张弘指出,实践美学存在两方面问题:一是没有说明审美活动与艺术实践不同于一般社会实践,包括生产实践的特殊属性;二是其深层的实际出发点仍是将自身和存在对立起来的思维,即笛卡儿的“我思”。正缘于此,实践美学仍以主客观二分为中心,从一开始就陷入悖论之中。它貌似十分辩证,却正好忘记了辩证法的精髓——对特殊性与差异性的把握。张弘因此主张建立以现象学为出发点、以语言为中心的存在论美学。其使命在于探讨艺术作品的语符构成的特点及其与一般语符现象的区别[5]。存在论美学从反对形而上学和二元论着手,批驳实践美学,指出作为艺术哲学的美学,关键在于能够解决实际发展中层出不穷的新问题,而不是仅仅固守理论的演绎,自有其合理之处;同时,存在论美学较多吸收了现象学、语言哲学和存在论的理论养分,因此,如何从借鉴向转化和创造推进以适应和面对当下中国的现实,如何厘定一系列美学的基本范畴和命题,尚需要不断地求索。

      潘知常的生命美学认为美学的重建应以中国当代美学的局限性作为其逻辑起点。而中国当代美学的局限性,在于理性主义地把实践活动与审美活动简单地等同起来。但这并不意味着以非理性取消理性,而只是意味着拓展美学的指导原则,实现美学研究中心的转移。前者是指美学应该把实践活动原则扩展为人类生命活动原则;后者是指美学应该从实践活动与审美活动的差异性入手,以人类的以实践活动为基础同时又超越于实践活动的超越性生命活动作为自己的逻辑起点。审美活动的超越性,首先体现在它是以超越生存的有限性为特征的理想活动,其次它超越被对象化思维所简约与分类的世界而进入本真的原初的世界,最后它严格地区别于把审美和改造社会等现实目的直接联系起来的审美主义或审美目的论[6]。生命美学显然与西方的生命哲学有一定的渊源关系。它求索的是审美活动与人类生存方式的关系,即生命的存在与超越如何可能这一根本问题。它以审美活动为美学研究的中心,取代了“实践”的权威地位。但对于审美活动的具体层面和相关问题的论述还不够深入,尚有待进一步完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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