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实践美学的再认识

作 者:

作者简介:
王庆卫(1970-),男,山东省济南市人,南京大学与华中师大联合培养2001级文艺学博士生,研究方向为文艺美学和西方文论。南京大学 文学院,江苏 南京 210093

原文出处:
武汉理工大学学报:社科版

内容提要:

新世纪之交,实践美学受到来自后实践美学的挑战。从实践美学自身来说,由于过去对实践概念的狭隘理解,给实践美学的理论带来诸多隐患,造成了重认识论轻本体论、重社会轻个体、重理性轻非理性等等偏颇;另一方面由于对实践美学的片面的理解,使得它受到了很多建立在误读上的批评。重新阐释实践概念,修正上述偏颇,澄清人们以往对它的误读,使实践美学重树话语威信,并成为新时期美学理论多元共存格局中的有机组成部分,是本文的题旨所在。


期刊代号:B7
分类名称:美学
复印期号:2002 年 07 期

字号:

      中图分类号:B83-02;B83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6477(2002)02-0123-05

      一、实践美学的现状及面临的问题

      国内的美学界,曾一度是以实践美学为主导的学科领域。然而随着80年代的鼎盛时光的消隐,在经历了90年代超越实践美学及舶来的后现代主义种种理论的冲击之后,实践美学在当前的美学话语中逐渐失去了以往的优势地位。时代给出了新的问题,新的话语和语境,美学的发展已经超出旧有话语的涵盖,使得实践美学在理论形态和具体运用上,常使人有明日黄花之慨。这一点,作为一个坚持实践美学观点的学者毋庸讳言。

      实践美学的前途如何?它是将作为历史的陈迹被新锐的思想所超越,还是能够汲取时代的理论成果并通过自身的调整和转型焕发出新的生机?诚然,任何一种理论都必然要经历发生、发展到成熟和衰落的过程,但是判定一种理论的现状和前景,应在把握好质变环节上的结点的前提下才能做出决断。如果对已有的理论资源缺乏系统和具体的把握,也并不十分了解这一理论自身调整的可能和最新发展的状况,就贸然做出抛弃的姿态,宣布其为过时,则是陷入了一种操着前卫话语的独断论,使自身背离了继承和发展的辩证规律,呈现为无根的高蹈状态。自50年代第一次“美学热”中李泽厚的“客观性与社会性相统一”观点为实践美学奠基,经历了数十年的发展后,实践美学已经形成了相对完备的理论体系。同时,实践美学各流派又在坚持马克思主义实践唯物主义的共同前提下,以“美在创造中”、“美是自由的感性显现”、“美是辩证发展的和谐”以及“审美意识形态”观、“艺术化生存和审美化生存”等等观点,对实践美学进行了多方面的发展和探讨。如果不能对实践美学在这些方面成果的新发展进行研究和质疑,而仅仅抓住实践美学早期的代表人物和观点(如对于李泽厚的某些观点)展开批评和进行“超越”,则非但显不出前沿性,反而是一种观念僵化的表现了。

      然而必须承认,实践美学所受到的挑战也是空前的。要使实践美学重树话语威信,完成理论的更新和转型,还有大量艰深细致的工作要做。从80年代后期至今,自刘晓波打出高扬“非理性”、“个体主体性”的旗号,到杨春实、潘知常等人对美的生命本质的张扬,后实践美学、超越实践美学、生命美学种种观念的提出,不断在哲学根基(以人的自然属性对抗社会性,非理性对抗理性)和理论主干(以审美的超越性对抗实践的功利性)两方面戕伐着实践美学这棵大树。同时来自西方的当代哲学美学思想以后现代的解构中心、颠覆权力话语、削平深度模式和反本质主义、反普遍主义的精神对作为理论体系的实践美学也产生着同样巨大的冲击力。面对这种夹击之势,实践美学在固守自己的理论底线(实践观)的同时,也积极地寻求对基本范畴的重新阐释和理论的转型,力求容纳国内外美学研究的新成果以扩弃和修补体系,并思考和寻找实践美学在当代的话语定位,以适应美学发展的时代要求,回应各方面的挑战。

      二、对实践范畴的再认识

      实践美学首先要做的,应该是对“实践”这一核心范畴进行再认识。

      实践美学的理论根基是马克思主义的实践论哲学,实践作为人类社会历史的存在基础和出发点,具有哲学上的本体意义。考察历史上本体哲学的发展过程,其大致经历了从实体本体(包括客体本体和主体本体)到关系本体的演进,“实践”正是作为对马克思主义历史哲学的基本问题——“社会存在”——的解答而成为哲学本体与核心范畴。因包含着对于本原问题的探寻和回答,实践论哲学无疑是一种本体论哲学。但由于长期以来国内特定的社会政治环境影响,马克思主义被简单片面地强调了其方法论和认识论方面,成为一种突出可操作性的思维范式,一种用于配合“战天斗地”的政治运动的思想武器,“实践”这一学术性语汇被不恰当地染上了一些热烈肯定的感情色彩;而对于实践论哲学的本体论意义的研究,则少有人问津。更因囿于当时的哲学发展水平,对马克思主义进行了旧唯物主义的实体本体论的理解,对“物质第一性”的过分强调,导致了对于“实践”这一历史哲学本体的形而下认识,使得构成实践这个关系本体中重要一环的人的因素严重缺席。这一环节所附带的人的自然属性、个体性和非理性等等特点也同时被忽略掉了。由于对马克思主义的历史性曲解,造成了今天实践美学理论体系中的诸多隐患,也为后实践美学对实践美学的指摘和挑战埋下了伏笔。

      同时,西方现代哲学的反本体论倾向,也会为今天实践美学确立实践本体的工作造成影响。我们必须认识到,放弃对本体的确认,一味追求零散化、平面化的做法是对西方现代哲学的一种误读式的模仿。标举边缘、解构中心的反本体论态度,是就哲学学术的总体格局而言,而每一具体哲学话语包括解构的方法本身,都是内在地以某种本体论作为立足点的。刘纲纪先生指出:“西方现代哲学一方面有一种拒斥本体论的倾向,另一方面又有一种把许多问题本体论化,从本体论来加以考察的倾向。[1](P72)”“从认识论来看,对思维的研究不可能离开对存在的研究,而对存在的研究正是本体论的问题。”“多年来,我们的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十分重视认识论问题,甚至认为马克思主义哲学就是认识论,但十分忽视本体论问题,甚至认为本体论问题可以取消。这种看法是不对的。”[1](P73)

      在实践美学研究中标举实践本体论,目的在于突出以往研究中被忽略的人的存在问题。实践是人存在的方式,与人的本质相统一,实践应该包涵人类活动的诸多方面。马克思在《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中指出:“人的本质并不是单个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现实性上,它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2](P19)“从前的一切唯物主义——包括费尔巴哈的唯物主义——的主要缺点是:对事物、现实、感性,只是从客体的或者直观的形式去理解,而不是把它们当作人的感性活动,当作实践去理解,不是从主观方面去理解。”并且强调他与费尔巴哈的唯物主义的根本不同,在于他的唯物主义是“把感性理解为实践活动的唯物主义”、“新唯物主义”[2](P40)。马克思虽然没有对实践作出明确的定义,但是明显突出了实践的“人的感性活动”特点。从这一点出发,是正确理解实践概念的关键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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