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I1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5072(2001)05-0067-07 在现当代美学发展史上,宗白华先生的著述并不多,他留给后学的只有一本诗集、一本论 文集和一册译文集,在历次政治、文化运动中,他也是置身边缘而非中心。然而十分奇妙的 是,宗先生的影响却一直很大,早在30年代初,他就和另外一位美学家邓以蛰先生交相辉映 ,被称之为“南宗北邓”;进入80年代以后,宗先生更是声名远播,被海内外学者誉之为“ 融贯中西艺术理论的学院派美学家”,“一代美学大师”。[1](P172)著述极少而声名极大 ,宗先生美学到底有什么独特的魅力,对今天的美学研究又有何指导意义呢? 一、宗白华美学的独特魅力 1.融会贯通的中西比较 中西比较,应该说是中国现当代美学研究的共同特征。由梁启超、王国维、蔡元培、鲁迅 等拉开序幕的中国现代美学,就是在与西方美学的横向比较中建立发展起来的。当代美学研 究也少不得进行中西比较。然而,在具有现代意义的中国美学初创时期,大部分美学研究者 的中西比较还只停留在对中西美学理论进行重新组装、简单嫁接和生搬硬套的简单层面上, 经得起时间检验的融会性创见却并不多。即使是对美学有深入理解的王国维先生,其《红楼 梦评论》也有着很显明的叔本华哲学的痕迹。朱光潜先生的美学思想亦可见出很清晰的克罗 齐美学的影子。而独独宗先生能深谙中西比较的个中三味,把这一方法运用得随意自然,娴 熟自如,贴切圆融,意趣妙出。比起当时甚至当代的一些美学研究者,确实要胜出很多。对 于这一点,冯友兰先生一直有很高的评价,他说:“宗白华先生能把中西美学思想融会贯通 ,写文章讲课没有条条框框,好象随便一谈,要点尽出。”[1](P159)美术史家张安治先生 说 得更直率,他说宗先生美学“不是抄的,不是东拼西凑的,不是改头换面的西方美学,而是 中国自己的美学”。[1](P171) 宗先生中西美学比较的着力点主要有几个方面。其一,对中西不同的美学理论形态进行比 较,诸如审美理论,诗与画的关系等;其二,对中西美学理论在艺术表现上的差异进行比较 。而这一点,又集中在对中西艺术的审美空间意识的研究上。就拿第二方面来说吧,宗先生 认为,中西艺术在审美空间意识上的差别,主要表现为,西方是“向着无尽的宇宙作无止境 的奋勉”,而中国是“无往不复,天地际也”,“饮吸无穷于自我之中”。为什么会如此呢 ?因为西方人“对这无穷空间的态度是追寻的、控制的、冒险的、探索的”,其结果是彷徨 不安,欲海难填;而中国人“对于这无尽空间的态度却是为古诗所说的‘高山仰止,景行行 止,虽不能至,而心向往之。’”“深广无穷的宇宙来亲近我、扶持我,无庸我去争取那无 穷的空间。”[2](P95)宗先生还试图从哲学根源上去寻找这两种不同的审美空间意识的渊源 。 他通过分析认为,西方哲学思想始终把心与物、主观与客观对立相视,他们的审美空间意识 就根植于这种“人与世界对立”的哲学基础上,所以他们的人生便是向着这无尽的世界作无 尽的努力。而中国人的审美空间意识则是深深培植于中国民族的基本哲学——《易经》的宇 宙观:阴阳二气化生万物,万物皆禀天地之气以生,生生不已的阴阳二气织成一种有节奏的 生命,人在静寂观照中求返于自己深心的节奏,体合了宇宙的生命运动,人与物交相浑融。 因此,中西美学在审美空间意识上的差异,其实也就是中西哲学的分界所在。这种分析很有 价值,它不但为我们研究中西审美空间意识开创了一个新天地,而且也为我们进行中西美学 比较树立了楷模。 现在的问题是,宗先生为什么能够如此左右逢源、潇洒自如地进行中西美学比较?究其原因 ,我们觉得有几个方面。首先与宗先生的家庭出身极有关系。据邹士方先生撰写的《宗白华 评传》介绍,宗父宗嘉禄,是一位史地水利专家,早期中过举人,后来趋向维新,曾东渡日 本考察教育,受西方的影响较大;宗母方淑兰是安徽诗人方守彝之女,受过良好的传统文化 教育。宗先生从小就在这种中西思想合璧的家境中长大,后来又在新式学校、教会学校中学 习,青年时期又长年游学海外。这种环境和经历,不但很好地促进了宗先生对中西文化的深 入了解,使其能在日后的美学研究中放眼世界中西驰骋,而且也使宗先生在20世纪早期那样 的文化环境中能有一种罕见的心平气和地对待中西文化的心态,既不一味地倾向于西方,忘 宗忘祖,也不固步自封于传统文化,视域狭窄,作茧自缚,而能很好地保持一种平等公允的 态度,对中西文化兼收并蓄,往来无间。其次,亦得益于宗先生对中西艺术的深厚素养。先 生早年不但是一位著名的诗人,而且还游历观赏过中外许多的经典艺术,对中西绘画、雕刻 、建筑、音乐、文学以及中国特有的书法有极为深湛的感悟和鉴赏能力,这使得他在中西美 学的比较研究中,比那些出身于学院派、学养止于哲学较少涉足艺术的美学家自然要更为游 刃有余。朱光潜先生曾经说过,“不通一艺莫谈艺,实践实感是真知”,[1](P71)宗先生研 究美学,能在中西美学理论中随意翱翔,这种良好的艺术感悟力给了他腾飞的翅膀。 还应该指出的是,宗先生的中西美学比较研究,其出发点和归结点始终是中国的传统文化 。换句话说,虽然宗先生学贯中西,在美学研究中忽中忽西旁征博引,但他一切的目的都是 为了探寻中国美学内在的规律。而融会贯通的中西美学比较,无形中更加契合了他的这一研 究目标——由于没有一般美学比较的生搬硬套的痕迹和枯燥乏味的理论类比,宗先生往往在 不知不觉中,潜移默化地让我们了解了中国美学,让我们觉得中国传统艺术和美学的理论精 华远远要比西方理论更精深博大更耐人寻味。 2.注重感悟的规律探寻 李泽厚先生曾经说,宗先生的文章相当准确的把握住了那属于艺术本质的东西,特别是有 关中国艺术的特征。例如,关于充满人情味的中国艺术中的空间意识,关于音乐、书法是中 国艺术的灵魂等等。并说宗先生以诗人的锐敏,以近代人的感觉,直观式地牢牢把握和强调 了中国美学的精英和灵魂。[2]一位评论家也认为,宗先生从世界美学史的角度,把中国、 外国的艺术、美学,包括美学家,沟通起来,加以比较研究,阐明了美学的一些共同规律。 [3]确然,宗先生研究美学,并不只满足于简单的中西美学概念的类比和理论攀附,他往往 要深入美学的深处,探寻美学发展的共同规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