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泽东的文化观抉奥

作 者:

作者简介:
周亚洲(1952-),女,江苏盐城人,苏州大学社会科学系副教授。苏州大学社会科学系,江苏 苏州215021

原文出处:
苏州铁道师范学院学报:社科版

内容提要:

毛泽东所谓“文化”,属于“小文化”范畴,是指精神文化或观念文化;毛泽东习惯将经济、政治、文化并提,强调文化反作用于经济、政治;毛泽东所谓“文明”与“大文化”范畴吻合;毛泽东的文化价值观体现了尚“动”、尚“变”、尚“斗”、尚“新”四种精神的统一。


期刊代号:A2
分类名称:毛泽东思想
复印期号:2002 年 04 期

关 键 词:

字号:

      中图分类号:A8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394X(2002)01-0037-05

      毛泽东十分重视研究中国文化以及比较中西文化,并因之逐步形成了中西文化选择的价值导向,形成了自己的文化观和中西文化比较观,最终凝聚成中国文化现代化的新颖认识。

      (一)

      对于文化学专家来说,其所谓文化观,也就是关于“什么是文化”的系统的理论说明。文化观是评价某种文化的前提。对一种文化现象的外延大小的确定与内在价值高低的评判,必须建立在特定的文化观之上。特定的文化观又是以特定的文化定义来表达的。对于非文化学专家来说,其特定的文化观则表现为对某种文化定义的遵循。毛泽东既要研究中国文化,对中国文化作出价值评估,就不可能不遵循一定的文化观。问题是,他所遵循的文化观,究竟属于“大文化”范畴呢还是“小文化”范畴。因为毛泽东毕竟没有对此作出明确的说明,我们只有从他的有关论述中去把握。为了这一把握的准确性,我们有必要尽可能地考察他一生各个时期的论述。

      在1917年4月1日《新青年》第2卷第2号上,毛泽东以二十八画生的笔名发表了《体育之研究》(该书曾于1960年由人民体育出版社出版),其中有云:“近人有言曰:‘文明其精神,野蛮其体魄’。此言是也。欲文明其精神,先自野蛮其体魄。苟野蛮其体魄矣,则文明之精神随之。夫知识之事,认识世界之事物而判断其理也,于此有须于体者焉。直观则赖乎耳目,思索则赖乎脑筋,耳目脑筋之谓体,体全而知识之事以全”。这里提到的“近人”系指梁启超。毛泽东引梁语虽旨在阐明锻炼身体与学习文化知识的关系,但从他的论述中,我们不难了解到,所谓“文明其精神”,既要讲“破”,即“汰去陈旧之观念”;又要讲“立”,提倡“新观念”,就是通过破除旧观念而在精神上树立全新的观念。

      1917年下半年至1918年上半年,毛泽东在湖南第一师范读书时,曾对其师杨昌济用作教科书的《伦理学原理》(德国人泡尔生著,蔡元培译)一书加了一万一千余字的批语。其中写道:“观念造成文明,诚然诚然。”这句批语是对泡尔生下列观念的首肯:“全世界文明世界历史之生活,乃皆观念之所管辖也,彼其完成本质发展生活之动作模型,既已发现,则自能利其故见,动其新思,而终实现于动作。”这里姑且不论毛泽东的概括是否贴合泡尔生的原义,我们只想指出:从这句批语中,已足以明了当时毛泽东将一部人类文明史视为观念变化的发展史。“文明”是否即“文化”,这是一个有争议的问题。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即凡是文化的必是文明的,反之亦然。既然毛泽东将人类文明史视为人们观念的产物,那么他当时视文化为观念所造就不成疑义。其实,当时的毛泽东,极端推崇主观精神力量,不仅视一切文化形态为观念所造,甚至把全部人类生活归结为人的观念活动,他说:“予谓人类只有精神之生活,无肉体之生活。试观精神时时有变化,肉体则万年无变化可以知也。”[1](P168)这是因为他当时在哲学上遵循的是主观与客观混同的思想路线,所谓“观念即实在,实在即观念……我即宇宙”;他又说:“我即实在,实在即我,我有意识者,即实在有意识者也,我有生活者也,即实在有生活者也。”[1](P116)

      1920年8月24日毛泽东在长沙《大公报》发表《文化书社缘起》,一变以前侧重讲“新观念”而正式讲“新文化”;“……尤其是不能说湖南已有了新文化。彻底些说吧,不但湖南,全中国一样尚没有新文化。”这里所讲的“文化”,都是指观念形态的文化而言的。所谓“没有新文化”,就是指没有新观念、新知识、新道理、新风俗;所谓“闹新文化”,也就是改革旧观念、旧风俗,提倡新观念、新风俗。他特别强调:“没有新文化由于没有新思想,没有新思想由于没有新研究,没有新研究由于没有新材料。”[1](P116)这一环紧扣一环的逻辑推论,每个层次都属于观念形态的文化。所谓“新思想”,正如他所说:“以洗涤国民之旧思想,开发其新思想”[1](P639),是相对封建旧思想而言的,指西方的资产阶级思想:“见于教育方面,为平民教育主义;见于经济方面,为劳获平均主义;见于思想方面,为实验主义”[1](P292);所谓的“新研究”,也就是各种主义的研究。在1919年7月21日《健学会之成立及进行》一文中,他列举了健学会会员的研究范围为:“大体为哲学,教育学,心理学,化理学,文学,美学,社会学,政治学,经济学问题”。1919年10月23日,他在《北京大学日刊》上发表的《问题研究会章程》,则说得更具体:“在各种问题研究之先,须为各种主义之研究。下列各种主义,为特须注重研究之主义——(一)哲学上之主义;(二)伦理上之主义;(三)教育上之主义;(四)宗教上之主义;(五)文学上之主义;(六)美术上之主义;(七)政治上之主义;(八)经济上之主义;(九)法律上之主义;(十)科学上之规律。”1921年1月2日,毛泽东在同新民学会会员讨论怎样研究学术问题时,又强调:“所谓研究主义是研究哲学上、文学上、政治上、经济上以及各种学术的主义,当然没有另外的主义”。[2]所谓“新材料”,这一点他说得很清楚:“湖南人现在脑子饥荒实在过于肚子饥荒,青年人尤其嗷嗷待哺。文化书社愿以最迅速、最简便的方法,介绍中外各种最新书报杂志,以充青年及全体湖南人新研究的材料。也许因此而有新思想、新文化的产生,那真是文明馨香祷祝、希望不尽的!”[1](P499)《毛泽东的文化性格》一书在引证毛泽东这段论述时,将其中的“新材料”作了不妥当的解释:“什么是新材料,显然易见,它就是新文艺新文化必须依靠和反映的新对象,就是平民大众不同于士大夫、文化人的真实的生活处境、现实的理解水平、切实的愿望理想”。[3](PP109-110)这种“显然易见”,其实只能解释为对毛泽东的原文“视而不见”,而又加以主观发挥。

相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