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美学者对抗战时期中国沦陷区的研究

作 者:

作者简介:
王克文,1954年生,副教授。美国圣迈可学院历史系

原文出处:
历史研究

内容提要:


期刊代号:K4
分类名称:中国现代史
复印期号:2001 年 02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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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方学者对中国抗战时期沦陷区情况的研究,起步较晚,目前还在逐渐成型的阶段(注:本文所说的“西方学者”或“欧美学者”指目前任职于欧、美、澳洲学术机构,以英文为撰述语言的学者。本文引用资料截至日期为1999年初。)。但从整体观察,这个领域所受到的注意与日俱增,研究成果在不太长的时间内已相当丰富,颇值得重视和介绍。

      所谓“沦陷区”,一般指1937年7月7日日本对华发动全面侵略后,在中国境内所占领的土地。自清季甲午战后即成为日本殖民地的台湾,以及1931年九一八事变后逐步被日本占领的东北,往往不包括在内。不过在西方的论述中,学者偶尔也将后面这两个地区列入泛论的范围,或作为比较的对象。

      为讨论方便,本文将欧美学者的“沦陷区研究”粗分成两大类:一类是沦陷区的地方经验,偏重社会史和文化史;一类是沦陷区的傀儡政权,倾向政治史或外交史。后者不免涉及抗战时期的所谓“和平运动”问题,故本文在讨论时不得不把研究主题的空间和时间,稍为延伸一些。

      1990年代以前西方的抗战史研究

      长期以来,欧美学者对抗战史的研究,几乎只集中于一个方面,那就是中国共产党在战时的发展和壮大。这个方面所以独蒙青睐,自然有其理由。八年对日抗战,非但是近代中国对外关系的转折点,更是近代中国政治变迁的分水岭;战后不到四年,中共便击溃国民党,取得统治中国的地位,此后持续执政至今,中国、东亚乃至世界的局势,均告改观。而中共革命的成功,无疑植基于抗战时期的经营与收获。欧美学者在研究抗战史时,当然希望了解战时的环境为何及如何有助于中共的发展,进而明白“共产中国”出现的原因。

      其次,中国革命史始终是西方叙述中国近代史的主线。二次大战后,欧美的“近代中国研究”所以有突飞猛进的发展,和中国成为美国(以及西方世界)的冷战敌人很有关系,当时的中国研究,毋宁说是一种旨在“知己知彼”的“敌情研究”,政府资助和民间参与都以此为目的,因此凡是和中共有关系的历史课题,特别容易引起研究的兴趣。在这种心态的导引下,学界对整个中国近代经验的理解,也不知不觉地受到影响,集中于中共的革命过程;抗战史被视为中国革命史的一个阶段,与中国革命关系不大的其他抗战史实,往往被忽略了。

      由于上述这些原因,过去二三十年有关抗战史的英文著作,绝大多数都以中国共产党的抗战经验为主题,如中共在抗战时期所以获得农民支持,究应归因于“农民民族主义”,或边区政府的社会经济改革,还是中共的政治军事控制能力等等,曾经是欧美“近代中国研究”领域里久久争论不休的议题,至今仍余波荡漾(注:Paul A.

      Cohen,Discovering History in China:American Historical Writing onthe Recent Chinese Past ,New York: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1984,pp.169—172.)。

      另一方面,随着国民党史在西方逐渐受到重视(这个研究方向的兴起,也和西方的政治环境有关,这里暂且不谈),国民党和国民政府在抗战中的表现,又开始成为欧美学者探讨的课题。1979年薛光前主编的《抗战中的国民政府》论文集,已启其端(注:Paul K.T. Sih ed.,Nationalist China During the Sino-Japanese War, 1937 — 1945,Hicksville,NY:Exposition Press,1977.), 但真正的研究潮流出现于80年代。齐锡生的《战时国民党中国:军事溃败与政治瓦解,1937—1945年》和易劳逸(Lloyd E.Eastman)的《毁灭的种子:战争和革命期间的国民党,1937—1945年》相继出版,就是这个研究潮流的代表作(注:His-sheng Chi,Nationalist China at War:Military Defeatsand Political Collapse,1937 —1945,Ann Arbor:University ofMichigan Press,1982;Lloyd E. Eastman,Seeds of Destruction:Nationalist China in War Revolution,Stanford: StanfordUniversity Press,1984.)。对国民党抗战经验的探讨,扩大了欧美地区抗战史的眼界,可是并没有把学者的注意力拓展到“抗敌”活动以外;直到今天,包括中共在敌后和国民党在正面战场的“抗敌”层面,还是欧美学者研究战时中国的主流。1992年熊玠和Steven I.Levine合编《中国的惨胜:对日抗战,1937—1945年》论文集,似乎打算对中国的抗战经验提出一种综合性的叙述和全面的检讨,但全书只有一篇论文提到重庆和延安以外的政治势力,专论沦陷区的论文则付之阙如(注:该书编者形容其研究方法为“holistic approach".Steven I.Levine," Introduction",in James C.Hsiung and Steven I.Levine eds.,China's Bitter Victory:The War with Japan,1937—1945, Armonk,NY:M.E.Sharpe,1992,xxii。)。一般学术著作以“战时”或“战时中国”为题目,也只讨论对日进行作战的民众和地区(注:1986年出版之《剑桥中华民国史》,书中各章对战时沦陷区之情况,亦几乎完全不提。John K.Fairbank and Albert Feuerwerker eds.,The CambridgeHistory of China,Vol.13,part 2,Cambridge,Eng.:CambridgeUniversity Press,1986。)。换句话说,几乎占当时中国领土1/ 3、拥有人口一半以上的广大沦陷区,依然不属于学者眼中的“抗战经验”,实在令人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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