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索绪尔语言学理论中的社会观

作 者:

作者简介:
赵蓉晖(1969-),女,陕西省西安市人,解放军外国语学院—系讲师,上海外国语大学俄语系博士生,主要从事普通语言学、社会语言学和口语学研究。 解放军外国语学院—系,河南 洛阳 471003

原文出处:
《解放军外国语学院学报》

内容提要:

作为现代语言学的奠基人,索绪尔的名字往往同语言的符号观、系统观紧密地联系在一起,但其理论中闪烁的语言社会观却长期不为人们所重视。在索氏语言学手稿等材料的基础上,系统论述他的以符号性为出发点的语言社会观,揭示其理论中的任意性含义的两重性,指出语言的符号性和社会性正是通过任意性概念连接起来的。与此同时,还可以结合时代背景和索氏理论的目标来进一步把握他深邃的语言思想。


期刊代号:H1
分类名称:语言文字学
复印期号:2001 年 01 期

字号:

      中图分类号:H0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2-722X(2000)05-00013-04

      索绪尔是任何一个研究现代语言学的人都无法回避的名字。他对现代语言研究,特别是结构主义理论的贡献是举世公认的。然而,人们往往把对其理论的理解局限在静态的语言观方面,指责他把语言仅仅看作是独立、同质的结构系统,而忽略了语言的其他方面,从而割裂了语言与人、语言与社会、甚至语言与意义的联系。大多数社会语言学方面的著作在进行普遍性理论的阐述时,或多或少地都会从对结构主义的讨伐开始。这种批评最直接的依据往往就是索氏《普通语言学教程》(以下简称《教程》)结尾那句带有结论性质的话:“语言学的唯一的、真正的对象就是语言和为语言而研究的语言。”(1996:323)但是,根据近年来的研究发现,这个屡遭非议的论断并非出自索绪尔之口,而是整理出版其手稿的两位弟子根据自己的理解后加上去的。(信德麟,1993)

      抛开各种客观因素不说,我们在研读索氏原著时不难发现,人们对其理论的理解有诸多偏颇之处,特别是对他的语言社会观明显地评价不足,因此,我们认为有必要对这一问题做专门的探讨。索绪尔手稿等原始资料的发现及出版为这项工作提供了良好的条件。本文所依据的基本材料除《教程》(中译本)外,还有前苏联学者斯柳萨列娃(Спюсарева Н.А.)编辑整理的索氏手稿《普通语言学札记》(俄文版)(3аметки no общейлингвистики)。(注:《札记》分三个部分:第一部分收录索绪尔在各个时期的讲稿、文稿和笔记;第二部分为他的回忆录;第三部分是关于立陶宛语的两封信。《札记》最大限度地刊出了已经发现的索氏原稿,是研究索绪尔的珍贵资料。)

      1.关于索绪尔语言学理论背景的说明

      19世纪末至20世纪初是欧洲学术思想发生急剧变化的时代。始于欧洲印欧系语言的历史比较研究,发展到新语法学派时几乎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境地。但这一学派的语言学家们大都采用当时颇为流行的实证主义观点,只从心理方面研究个人言语中的各种事实,材料零散,缺乏系统性,从而被称为“原子主义”。针对这种局面,索绪尔一方面接受了“格式塔思想”,(注:20世纪初主要在德国出现的一种思想。“格式塔思想”(德语Gestalteinheit,原是“完形性”的意义),起初应用于心理学,后来扩展至其它领域。)主张对语言进行系统性的研究;另一方面在法国社会学家涂尔干(注:涂尔干认为:“集体生活……是由表象构成的”,“社会就是观念的总体”。表象分成两个基本范畴:一个是以社会集团成员的特别意识为基础的“个人的表象”,一个是与之相对立的“集体的表象”。索绪尔在接受这种观点、把语言和言语对立起来的同时又有所让步,既强调了语言的重要性,也承认了言语的价值。)的影响下,区分了语言中个人和社会的因素,以此建立了言语和语言的对立。

      因此我们看到,他的观点是从系统论的角度反对新语法学派的“原子主义”,同时又站在社会心理主义的立场上抨击该学派的个人心理主义,而“把社会性解释为符号性,这是索绪尔不同于其他语言学家的独到见解。”(成雨村,1997:48)如果无视索氏理论产生的时代背景,而指责他未能给出所有语言问题的答案,显然是不公平的。

      2.符号性——索绪尔语言社会观的出发点

      索绪尔语言的社会观实际上包含两个方面的内容:(1)认为语言是一种特殊的社会约定,即符号系统,这个系统不受自然或历史规律的制约;(注:索绪尔反对施莱赫尔等人把语言当作自然有机体的看法,批评他们“把语言看作一种特殊的领域,自然界的第四王国”。(《教程》,23页))(2)指“语言的生命”(索绪尔语),即语言在社会中的流传,这里包括了现代宏观社会语言学所研究的对象。本文主要探讨第一个方面的内容。

      索绪尔认为,语言学既不属于心理学,也不属于历史学。“如果我们能够在各门科学中第一次为语言学指定一个地位,那是因为我们已把它归属于符号学。”(1996:38)尽管这门科学在当时并未确立。

      “在任何时候,同表面现象相反,语言都不能离开社会事实而存在,因为它是一种符号现象。它的社会性质就是它的内在特征之一。”(1996:115)符号性和社会性的思想贯穿了索绪尔语言理论的始终。换句话说,他对语言社会性的理解是以符号系统学说为基础的。

      为了确立符号的概念,索绪尔首先指出了语言事实(яэыковой факт)(注:巴利(Балли)称之为“语言行为”(языковой акт)。)的存在,从而使语言活动从有着因果联系的自然现象中分离出来。按照他的观点,语言事实处于音响(即后来所说的“符号”——作者注)与概念之间,这两者是无法独立地作为语言学的研究对象的。“……无论是心理的,还是语音的现实,都不可能决定哪怕是最小的语言事实。”(1990:147)“语言符号连结的不是事物和名称,而是概念和音响形象。”(1996:101)于是,“我们把概念和音响形象的结合叫做符号”。(1996:102)“语言是概念与符号之间的心理纽结”。(1990:192)“语言的实体是只有把能指和所指联结起来才能存在的,如果只保持这些要素中的一个,这一实体就将化为乌有。”(1996:146)这是索氏语言符号观的基本出发点。由此深入下去,才能更好地理解符号的任意性和约定性,从而深刻地理解有关语言社会性的内容。

相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