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17-19世纪闽南海商主导海外华商网络的原因

作 者:

作者简介:
庄国土,国家(教育部)人文社科研究基地·厦门大学东南亚研究中心主任,教授,博士生导师。

原文出处:
《东南学术》

内容提要:

从清代前期到鸦片战争前夕,闽南人一直主导着海外华商网络,其影响力至今犹在。闽南海商集团崛起于宋元时期,明代中期以后,以漳州人为主的闽南海商成为中国走私贸易的中坚。明代后期漳州月港被定为中国帆船的发舶地、清初厦门被定为往南洋贸易的发舶地、长期垄断对台交通和移民等,都是闽南人独特的发展机遇,从而使闽南人在发展海外贸易和海外移民、组构海外商贸网络等活动中占有先机。郑氏海上帝国时期是海外华商网络的黄金时代,以泉州人为主的闽南海商集团掌控了北起日本、南括东南亚地区的东亚、东南亚华商网络。


期刊代号:F7
分类名称:经济史
复印期号:2001 年 05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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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图分类号:K24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1569(2001)03-0064-10

      闽南海商集团崛起于13世纪,全盛于17世纪的郑氏海上帝国时期,主导中国海外华商网络到19世纪中期,如同荷兰人被称为欧洲的“海上马车夫”一样,较早进入远东贸易网络的荷兰人也誉称闽南人为中国的“海上马车夫”,是17世纪中国的“世界主义者”(Cosmopolitan)(注:L.Blusse,Tribute aan China,Chapter2,Otto Outgever,Amsterdam 1989;Minna-jen or Cosmopolitan?The rise of Cheng Chih-lung alias Nicolas Iquan,in E.B.Vermeer,ed.,Development and Decline of Fuchien Province inthe 17th-19thCenturies,Leiden1990.)。中国海岸线漫长,沿海地区广阔,闽南地区既非中国最佳良港所在,亦无便捷交通往中国内陆地区,更无富庶广阔经济腹地可依托,何以16世纪中期以降闽南海商能一枝独秀,主导中国海外华商网络达300年?本文拟分析闽南海商集团兴起和发展的过程,了解其崛起的主客观条件,探讨闽南海商17-19世纪主导海外华商网络的原因。

      一、五代—宋元:闽南海商集团的崛起

      闽南本为善于航海通商的古闽越人居地。闽越人为古越族一支,(注:吴春明:《中国东南土著民族历史与文化的考古学观察》,10-11页,厦门大学出版社1999年版。)习于海上谋生,“水行而山处,以船为车,以楫为马,往若飘风,去则难从”(注:越王勾践语。袁康、吴平:《越绝书》卷8《外传》,湖南岳麓书社1996年版第123页。)。从西晋到五代,中原汉人数次南迁福建,成为福建主体居民,(注:从西晋到唐代,汉人南迁福建较大规模者3次:西晋永嘉时期“八王之乱”,中原“林、黄、陈、郑、詹、邱、何、胡”八大姓入闽;唐前期陈政为岭南行军总管,率兵众5600人及官佐等入闽镇守漳州,随同入闽者58姓。唐末黄巢之乱,王潮、王审之率府兵(光州固始县子弟兵)5000多人和官佐入闽,建闽国。参见朱维斡:《福建通史》(上),福建教育出版社1984年版第64-66页,112-113页,149-150页。)闽人航海通商的传统,除地理因素使然外,可能也受闽越遗风影响,诚如唐代独孤及所言,“闽越旧风,机巧剽轻,资产货利,与巴蜀捋富”。(注:陈寿祺:《福建通志》(道光)卷62《学校》第1265页,同治年重刊本。)

      南朝时,泉州可能已成为中国与南海交通的中转港(扬州与交州间)。(注:梁朝来华传经的西印度高僧真谛从南海到建康,途经梁安郡。据考证,梁安位于泉州。参见李玉昆:《泉州海外交通史略》,厦门大学出版社1995年版第7-10页。)唐中期以后,向为汉唐时代中国海贸中心的广州,其贸易已部分移到泉州,海商图其税轻,(注:Frederick Hirth and W.W.Rockhill,Chu Fan Chih(诸蕃志):Chau Ju-kua,on the Chinese and Arab Trade,P.18,Sant Peterburg1911.)躲避广州的重税和地方官员的盘剥。何乔远《闽书》记载,唐武德年间(618-626年),穆罕默德四大门徒来华传教,大贤传于广州,二贤传于扬州,三贤四贤传于泉州,(注:何乔远:《闽书》卷7《方域志》第165-166页,福建人民出版社点校本。)此条广为流传的史料未必可信,但泉州中唐以后海外交通有较大发展,成为“南海蕃舶常到”、“岛夷斯杂”之地,却是不争之实。故唐文宗颁令善待来华蕃商时,特指岭南、福建(泉州)与扬州蕃客。(注:诏文为:“南海蕃舶本以慕化而来……其岭南、福建及扬州蕃客,宜委节度观察使常加存问,除舶脚、收市、进奉外,任其来往,自为交易,不得重加率税”。《唐大诏令集》卷10,太和三年;商务印书馆点校本。)当时的诗人包何咏泉州云,“傍海皆荒服,分符重汉臣。云山百越路,市井十州人。执玉来朝远,还珠人贡频。连年不见雪,到处即行春”(注:转引自李玉昆:《泉州海外交通史略》,第13页。)。

      唐代中国的海外贸易主要由番商蕃舶来华进行,广州是主要贸易港,终唐一代,泉州只是中国对外贸易的辅助港。唐代广州万商云集,蕃商与当地人杂居嫁娶,“多占田畴,广营地舍”(注:《新唐书》卷182《卢钧传》,中华书局点校本。)。唐末黄巢起义军攻陷广州时,据说殉难蕃商达12数万(注:穆根来等译:《中国印度见闻录》,中华书局1983年版第96页。)。

      五代时期,闽国统治者励精图治,发展海外贸易裕国,并将海外奇珍异物大量进贡中原政权,以便维持偏安局面,在五代十国战乱纷纷期间,保持福建32年的稳定发展时期,奠定闽南海外贸易的发展。闽国先后治泉州的王延彬、留从效和陈洪进均奖励海外贸易,积极招徕蕃商。王延彬任泉州刺史三十年,“每发蛮舶,无失坠者,人因谓之招宝待郎”(注:吴任臣:《十国春秋》卷94《王延彬传》第1363-1364页,中华书局点校本。)。留从效扩泉州城时,“重加版筑,旁植刺桐环绕”,被认为是元代访问泉州的摩洛哥旅行家IbnBatuta提到的刺桐城(zaiton)的由来。黄巢起义军对广州蕃商的大屠杀,是五代时期蕃商、“蛮舶”大批前往泉州的重要原因,也造就闽南海外贸易发展的先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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