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B83-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8862(2001)04-0022-05 中国有着五六千年的文明史,有着极为丰富的美学思想。而且中国古代的美学在世界美学之林独树风采,对亚洲、欧洲的美学有着重大的影响,这是众所公认的。但是中国在20世纪前并没有形成一门可以称之为美学的学科。现代形态的美学是从西方传入的。美学是以研究人类的审美活动为任务的,审美活动中美是关键词,美的创造与美的欣赏是美学研究的中心。因此,美的本质、美的本源、美的特征是美学本体论所要研究的三大问题,而美的本质是美学本体论的中心问题,所谓美的本质即美为何。美的本质与美的本源是不同的,美的本源是说美何来。美为何与美何来,都属于美学本体论问题。 20世纪,中国的美学家们对美学的本体论作了广泛而又深入的研究,虽然观点各一,但大致可以分成五大类型。 一、情感本体论 情感本体论可以梁启超与朱光潜为代表。梁启超直接谈美学的言论不多,但他的人生观却基本上是美学化了的。他很看重美在生活中的地位。他说:“美是人类生活一要素——或者还是各种要素中最要者,倘若在生活全内容中把美的成分抽出,恐怕便活得不自在,甚至活不成。”(《饮冰室合集》文集之三十九,中华书局1941年,第22页)对美的本质,梁启超在谈文学与艺术的美时,间接地谈道:“天下最神圣的莫过于情感”,“情感这样的东西可以说是一种催眠术,是人类一切动作的原动力。”(《饮冰室合集》文集之三十七,中华书局1941年,第71页)梁启超如此推崇情感在文学中的地位,可以推测他是将情感看成艺术美的基本要素的。至于人生观,梁启超标榜“趣味主义”。他说:“假如有人问我‘你信仰的是甚么主义?’我便答道:‘拿趣味做根柢。’我平生对于自己所做的事总是津津有味,而且兴会淋漓。”梁启超以“趣味”做人生意义的根柢,是很耐人寻味的。梁启超还谈过对事业的态度,他认为,人不仅要“敬业”,而且要“乐业”。“趣味”、“乐”当然有理性存在,但其表现形态却是情感。不管从艺术观,还是从人生观来看,梁启超都是以情感相标榜。 朱光潜先生早期的美学观点是以情感为本体。他说:“美不仅在物,亦不仅在心,它在心与物的关系上面:但这种关系不如一般人所想象的,在物为刺激,在心为感受,它是心借物的刺激来表现情趣。”这里说的“情趣”,就是美之本,“物”只不过是情趣的表现形式。他还说:“美就是情趣意象化或意象情趣化时心中所觉到的‘恰好’的快感。”(《朱光潜美学文集》第1卷,上海文艺出版社1982年,第153页)在他看来,美感与美是不可分的,而美感又是不能离开快感的。 主张情感为本体的还有吕澂。吕澂先生持移情说。他认为,美的价值是通过审美态度来实现的,审美态度重在审美体验,而审美体验又来自与对象的情感交流,对象若是无情物通过移情,移情可使无生命产生生命。他说:“生命之移入,其实则感情移入也。”“美与丑判别,必有待于感情移入”。“美为积极感情移入,丑为消极感情移入。”(《美学概论》,商务印书馆1923年,第28、35页)吕澂的美学观即:情感为审美之本源,情感移入对象,对象遂有生命,若移入之情感为积极的,则产生美;若移入的情感为消极的,则产生丑。 范寿康先生也持移情说。他说:“美由感情移入而出现。”“未经我们感情移入之前,那物象既无所谓美,也无所谓丑。”(《美学概论》,商务印书馆1924年版,第76页)与吕澂不同的是范先生还提出“人格”这一概念,他以“人格”代替吕澂说的“生命”。范寿康认为,人的感情可分积极与消极两类,积极的感情对人格是肯定的;消极的感情对人格是否定的。审美时若移入的是积极的感情则产生美;若移入的是消极的感情则产生丑。 情感本体论是一种相当普遍的美学观。凡主张美是主观的,或美是主客观统一的,大体上总是可以归入此说。 二、生命本体论 生命本体论也是一种相当普遍的美学观。生命本体论比情感本体论更泛一些。在生命本体论看来,情感只是生命的一部分;在情感本体论看来,情感则是生命之本。 王国维的美学观是以生命为本。其美学本体论基本上来自叔本华。王国维认为,生活的本质为欲,欲的本性为无厌。而这个世界不可能事事满足人的欲念,这样,人就会痛苦。人在逐欲中,如钟表之摆,实往复于苦痛与倦厌之间。那么,人就没有办法摆脱这种痛苦吗?有的,那就是美。王国维说:“唯美之为物,不与吾人之利害相关系,而吾人观美时,亦不知有一己之利害。”(《王国维文集》第3卷,中国文史出版社1997年,第321页)那么,美之本在什么呢?在“实念”即理念。理念是叔本华哲学中的一个重要概念。叔本华认为,生命意志是世界本源,生命意志在客体化时要经过不同层次的过程,它直接的客体化即为理念,也就是王国维当年翻译的“实念”。生命意志在理念中有最完满的客体性。美作为理念的形式不是某个别事物的形式而是事物种类的形式,理念的形式就是美。那么,如何认识理念?叔本华说要用“直观”的方式,即审美的方式。它类似于中国古代哲学的“道”,它是一种生命精神。王国维将叔本华这种理论搬了过来,加以中国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