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B83-0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1-8204(2001)01-0099-05 美学的发展经过了漫长而艰涩的历程,世界上几乎没有任何一门学科像美学一样,让人们津津乐道,又让人们茫然不知。美学领域中的诸多不确定因素,使其难以像其他学科一样走向成熟。而不成熟的美学又使人们难以割舍对它的执着,这往往又能激发人们对它的探索热情。在美学的诸多不确定因素中,美学的定位似乎更令人关切,也更令人捉摸不透。美学是一种哲学吗?美学是艺术理论或艺术哲学吗?美学是心理科学吗?美学是一般的社会科学吗?美学是人文学科吗?长期以来,人们对这些问题的思考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终究不能自圆其说。 1 德国现象学美学家莫里茨·盖格尔在他的最后一部美学著作中指出:“在‘美学’这个一般性名称下面,人们所理解的有三种性质各不相同的学科:美学是一门独立自足的特殊科学,美学是一种哲学学科,以及美学是运用其他各种科学的领域。”[1](P4)说美学是一种独立自足的特殊科学,大概人们是从鲍姆嘉通开始推断的,鲍姆嘉通因之也被贯以“美学之父”的称号。但在鲍姆嘉通之后,美学的“独立自足”性并未完美地展现出来,它始终没能形成自己严密的学科体系。这里的关键问题之一是,美学既然是一门“独立自足的特殊科学”,那么它又是怎样一门“独立自足的特殊科学”?鲍姆嘉通的“感性学”并没有被发扬光大,以后的其他说法也都是昙花一现。于是便有了另一种说法,即“美学是运用其他各种科学的领域”。这种说法相当于我国学术界常说的“美学是一门边缘交叉科学”,但这种说法究竟有多大的合理性,它在何种程度上令人信服,只要我们看看它微不足道的影响就不言而喻了。于是问题就自然集中在“美学是一种哲学学科”上面,这确是长期以来人们所津津乐道的。正如莫里茨·盖格尔所指出的:“就这三种美学理论形式而言,作为一种哲学学科的美学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延伸到另外两种美学学科之中去了,并且使它们黯然失色。在谢林和黑格尔看来,在叔本华和爱德华·冯·哈特曼看来,美学的哲学特性是毋庸置疑的。”[1](P4-5)其实远在德国古典美学之前,美学研究也主要是在形而上学(哲学本体论)和逻辑学(哲学认识论)的层面上展开的,譬如柏拉图在《大希庇阿斯篇》中假借苏格拉底和希庇阿斯的对话而勾出“美是难的”这一命题,相信柏拉图不是拿苏格拉底和希庇阿斯开涮,而是陷入了对美的深深的哲学思考。柏拉图为擅长哲学思辨的西方知识分子指明了方向:美学研究就是要从哲学的高度去追究美的实质,于是后来有了康德、黑格尔、谢林、叔本华等人博大精深的哲学式美学体系。即使是鲍姆嘉通这位被称为“美学之父”的哲学家也未必不是如此。英国阿尔都塞学派主要代表人物之一的特里·伊格尔顿指出:“鲍姆嘉登论述道,美学是逻辑学的‘姐妹’,是一种次级推理(ratio inferior),或理性在感性生活的底层次上的女性类似物。”[2](P4)既然是“女性”,按伊格尔顿的说法就要“从属于男性”,这位“男性”也就是哲学。 把美学看成是一门哲学学科或者说就是哲学的组成因子和附属物的观念,不仅由来已久,而且异常顽固,即便是在科学主义的美学思潮产生以后也不能从根本上改变人们这一根深蒂固的观念。譬如当代英国美学家哈罗德·奥斯本就多次强调“哲学的美学”或“哲学学科的美学”,并指出:“美学是研究美术和自然美以及我们在鉴赏性判断中藉以鉴定其特有优点的原理的哲学性探讨。”[3](P55)即便是到了后现代思潮所张扬的“文化美学”,也只不过是打破了传统哲学美学的中心性和整体性,而不是否定美学的哲学性质,只能看作是另一种形式的哲学美学,即无中心性、无主导性的哲学美学,用后现代思想家德里达的话说是“非哲学式地写哲学,从外边达到哲学”[4]。我国当代美学界大多数人也都持有这一观点,有的学者明确指出:“美学在本质上属于哲学学科,而不属于一般的社会科学。”“摆脱美学研究的困境,必须对美学的哲学基础作批判性的反思,并且寻找新的哲学基点,从而在更高水平上解决美的本质问题,重建美学理论体系。”[5](P132)还有的把美学看成是哲学的分支,因为它是从哲学中派生出来的,并反对淡化美学的哲学性质,反对“把作为哲学分支学科的美学无限普泛化,把生活中一切同美学有关的现象不论巨细表里高低一概冠之以‘美学’称号”[6]。反对“忽视甚至无视美学的哲学性,把美学的哲学特性有意无意地予以淡化以至取消的现象”。[7] 美学的哲学性质虽长期以来为人们津津乐道,但在美学史上,却发生过一场美学革命,它企图把美学的哲学性质转化为美学的科学性质。这一杰作的导演者是德国思想家费希纳。他的理论迫使美学在研究方法上逐渐从形而上学的哲学思辨向注重美感经验的心理事实转变,并且召引了一大批追随者。在近代许多美学家看来,美学由哲学走向科学(主要是心理学),不仅是美学自身的特点所决定的,更是由于哲学的特点所决定的。哲学是人类反思自己的最高级也是最抽象的形式,但这种反思形式如果完全抛弃生活经验,就会失去它反思的意义,这样的哲学勿宁说就是经院哲学或根本称不上哲学。美学由哲学而走向科学和心理学,便是以一种企图摆脱哲学反思的姿态出现的,这就是我们所看到的“自上而下”与“自下而上”的矛盾和对立倾向。虽然费希纳并没有真正抛弃“哲学的美学”。 2 美学走上科学和心理学之路,并没有使哲学美学止步不前,而只是造成了美学研究阵营的分化,只不过科学的尤其是心理学的美学盛极一时罢了。但人们很快便发现,如果说哲学作为美学的基础学科难以令人信服,那么科学或心理学作为美学的基础学科同样困难重重,它并没有给美学定位带来惊人的突破。莫里茨·盖格尔说:“美学一直既是哲学的过继子女又是科学的过继子女;它那真正的哲学意义上的发展只限于少数几个名称;而且只是到18世纪晚期,科学才开始支配它,而且一般来说,它直到今天仍然是一无所获并且充满了各种矛盾。”[1](P41)因为科学的美学或心理学的美学所赖以存在的基础同样缺乏说服力,譬如像马歇尔、格兰特·艾伦和雷曼等人的生理学方式,都在无视人的灵性和复杂性的情况下而显得偏激和死板,使美学丧失了它的生动性和灵活性,其研究结果自然不会完美。可以说,作为科学美学的主要形态的心理学美学虽然在许多方面确实令人耳目一新。例如移情论、心理距离学说以及异质同构学说等,但它们共有的不足是不能阐明审美活动的丰富性、多面性甚至是偶发性问题;而另一方面它们又无法和传统哲学美学取得调解。正是由于这一缘故,在科学美学高涨的同时,一些人便开始超越它,从而导致一些新的、既不同于传统哲学美学又不同于近代科学美学的有关理论登场亮相。这其中影响较大的有现象学美学和语言学美学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