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B83-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1-9839(2000)-06-0077-04 分析美学作为本世纪西方影响最大的美学流派,其基本原则是受新实证主义的影响,在分析哲学的环境中形成的。新实证主义实现了实证主义中逐渐成熟起来的一种倾向,试图使哲学摆脱世界观和认识论的功能,而仅限于执行分析功能。在上述思想指导下,分析美学也试图抛弃对美的本质问题的探讨,执著于实证性的语词分析,拒斥形而上学是早期分析美学家们共同的旗帜。一些研究者在评价分析美学时多注重其对传统美学的解构和对形而上学的反动,但事实上,随着分析美学的衰落,许多分析美学家认识到狭隘的经验主义的弊端,以整体的观点开始对美的问题重新审视,这在一定程度上导致了形而上学的复兴。 一 60年代以来,分析哲学作为一种哲学思潮,正受到来自这个阵营外部和内部的种种势力的冲击。从外部来说,它受到欧洲大陆学派和美国实用主义学派的抨击。从内部来说,它受到以罗蒂为代表的一些年轻的分析哲学家的批评。他们不满意分析哲学的某些传统观点和研究方法,主张把分析哲学和胡塞尔、海德格尔或杜威等人的哲学结合起来。分析哲学并不是从人类学和文化学的角度反形而上学,而是从知识论的立场对形而上学的大而空的非理论性质予以澄清。他们认为:“形而上学的非理论性质本身不是一种缺陷;所有艺术都有这种非理论性质而并不因此就失去它们对于个人和对于社会生活的高度价值。危险是在于形而上学的欺惑人的性质;它给予知识的幻相而实际上并不给人任何知识,这就是我们为什么要拒斥它的理由。”[1](第223页)分析美学试图用分析哲学的方法研究美学,结果显而易见。60年代后,在基本观点上它虽然以对传统美学的批判为核心,另一方面又呈现出一种与其它美学流派相互渗透、交融的倾向,试图寻求一种既不同于传统又不同于纯粹语言分析的另一种意义上的文化整合。 分析美学家逐渐认识到,他们在理论上停滞不前的原因,在于相信把对认识论问题的解决同“形而上学”分割开,同对重大本体论问题的说明分割开。如古德曼一方面提出种种“形而上学”的本质都应从理论中加以拒斥,另一方面又提出审美经验的基本特征是具有审美征候。在审美经验问题上,古德曼陷入一种进退两难的境地:一方面,按照他的分析美学的立场,审美经验、审美态度、审美活动这类概念在实际使用中意义含混不清,是应该加以否定的;另一方面,他又找出一些审美活动的基本特征,即审美征候,而这种思考方式正是形而上学的。其他后期的分析美学家如布洛克、马戈利斯等也陷入类似的矛盾中。另外,潜藏于分析美学批评中的那种观念,即存在着或必定存在着一个本质的或适当的阐述性逻辑,这乃是分析美学家难以摆脱的美学上的本质主义的遗迹。 另一方面,任何一种新理论地位的确立,都是以对旧理论的批判为条件的。分析美学为了惊世骇俗,假定已有的美学已造成严重的语言混乱,而自己可以澄清混乱,创建一种全新的美学。但是,美的本质并不属于日常语言领域,它是人们审美理想的集中概括,决不是日常语言可以涵括的。只要分析美学家试图讲清楚“艺术”这个术语的实际用法,美学史上提出过的问题大部分又会马上出现。康德说的很清楚:“有两种美,即自由美和附庸美。第一种不以对象的概念为前提,说该对象应该是什么。第二种却以这样的一个概念并以按照这概念的对象底满性为前提。第一种唤做此物或彼物的(为自身而存在的)美;第二种是作为附属于一个概念的(有条件的美),而归于那些隶属于一个特殊目的的概念之下的对象。”[2](第67页)第一种美(自由美)显然是不可分析的,分析美学一厢情愿地把美的本质问题统统纳入语言分析中,对形而上学不加分析地概“拒斥”,导致自己在一些小概念上纠缠不清。分析美学认为,传统美学妄图解决美学根本问题,得出的结论却往往是空洞和没有科学价值的。为了定义美学并使之同非美学明确区别开来,分析美学家主张从小问题着手,逐个地进行透彻的研究,得出精确的答案。语言分析固然取得了一些阶段性的成果,但并没有在客观上证明自己的“唯一”,而是相反作了重要让步,承认那些阐释性美学或形而上学美学也可以充当美学。他们一方面追求概念的清晰,一方面又难以摆脱形而上学的影响。康德在18世纪就天才地预见到了分析美学今天的困境:“凭借概念来判定什么是美的客观的鉴赏法则是不能有的。因为一切从下面这个源泉来的判断才是审美的,那就是说,是主体的情感而不是客体的概念成为它的规定根据。寻找一个能以一定概念提出美的普遍标准的鉴赏原则,是毫无结果的辛劳,因为所寻找的东西是不可能的,而且自相矛盾的。”[2](第70页) 值得注意的是,分析美学在否定美学是一门关于知识的科学的同时,在具体谈到文艺作品时,却反文艺创作与美学理论作了区分。艾耶尔指出,文艺作品有其特殊性,“一件艺术作品,不一定会由于构成它的一切命题是字面上虚假的而成为较差的作品。”[3](第45页)既然文艺创作是有意义的,那么包含了对于文艺创作研究的美学为何是无意义的呢?文学作为人类情感的外在形式必定有其自身的价值,文学作品的美也必定有一些共同的本质特征。由于分析美学以传统美学作为自身存在的前提,它的存在是建立在自相矛盾的理由之上的。它努力的目标是要全力拒斥形而上学美学,结果却为着证明自身而同时也证明了自己的拒斥对象——形而上学美学的合理性,为形而上冲动的继续存在增添了一条充足理由。正如莱斯泽克·柯拉柯夫斯基所说:“一些问题被宣布为没有意义因而不是问题;有意义的问题是可以解决的,这与科学问题没有什么不同,而大部分问题实际上已经解决——如果有人不准备接受这种解决,那么他们只不过是在此方面表现出他们智力上的愚蠢。公开在这种策略的框架之内进行哲学探讨的顽固的分析哲学家们和旧式的现象学家们虽然现在人数众多,但他们都是身临危境的一类人。”[4](第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