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轫于17、18世纪西欧和北美的现代化浪潮,波及全世界的社会变迁过程和经济、政治、观念等社会生活的各方面,带来了物质文明的巨大进步,使人类逐步地由传统农业社会向现代工业社会过渡。同时,现代化又使世界陷于生态危机、道德沦丧、精神枯萎之困境。由此,另一股热潮——反现代化随之而起。其中,梁漱溟与甘地乃中印两国反现代化之杰出代表。本文试从梁漱溟与甘地的现代化思想比较入手,探求其中有益于今天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之处。 一 所谓“现代化”是指人类社会从传统的农业社会向现代工业社会转变的历史过程,更确切地说是经济落后国家实现工业化的进程。现代化实质上是工业化,在此意义上,工业化带来的现代工业文明的基本特征是:都市化、机械化、自动化、征服自然等等。对于现代化的工业文明,梁漱溟与甘地给予强烈的抨击的反对。 甘地是现代化批评者中唯一公开宣称反对的是现代化本身的人。他常说:我是一个也始终是一个现代文明的决断的反对者。针对英国的殖民统治,他指出:统治印度的不是英国人而是现代文明,它通过其铁路、电报、电话以及几乎每一样发明而为之;那些文明被称之为文明的胜利。他还宣称:西方文明是传播罪恶……这是一个恶魔的文明。在工业化方面,他是一个绝对的反对者。他曾指出:尼赫鲁要工业化,由于他以为一旦将它社会化,就可使其免受资本主义之害;我本人则以为工业化的罪恶是内在的,没有任何程度的社会化可将之扑灭。在机械化方面,他也给予强烈的抨击,认为科学与技术在道德上是低劣的,常说机器开始使欧洲荒芜,灭亡敲响了英国的大门;机器是现代文明的主要象征,我深信它代表的是极大的罪恶。他认为,,科学种种真理与发现只是贪婪的工具;它使需求倍增而由机器极力供应之,这些东西也不能把世界朝其目标进前一步;最最首要的考虑是人,机器不应教人们的肢体因而萎缩退败。在城市化方面,甘地同样地深恶痛绝。他认为,城市是现代罪恶的大集合,其只有在精神萎败的代价下才能获得成长。他还进一步认识到,乐观地梦想获得现代化的物质成果而避免其消极效应是枉然的。他认为经济进步是和真的进步敌对的,西方诸国目前正在物质主义的恶魔的脚底呻吟,他们的道德成长受到了阻碍,他们用镑、先令、便士度量进步;美国之财富成了标准,她是众国钦羡的对象。他说我看了不少同胞说他们要得到美国般的财富却避开它的办法;我胆敢预言:这个企图,如试行之,必然注定失败。总的来说,现代化带来了道德沦丧、功利主义泛滥等问题,故此,现代化条件下的物质文明的进步是虚假的进步,并非是“真”文明。所以,甘地主张:只有在西方将现代文明彻底抛弃之后,人类的福祉才会到来。 梁漱溟作为中国反现代化思想家的杰出代表,对于现代工业文明,同样予以抨击。他在分析西方现代化后指出,西方人因追求物质享受,好用理智而发明了机器,资本主义的剥削关系随之而生;资产阶级的思想家力倡自由竞争说,以“利己心”鼓动社会相互争夺,最后出现了大资本集中,从而出现了大资本家剥削多数人的“极不合理现象”。他说,在这种社会里,表面上资本家同工人的关系是“自由契约”关系,实质上“资本家可以完全压迫工人制其死命,而工人则除你愿意饿,可以自由去饿之外,没有别的自由。他认为社会生产过剩、工人失业、社会动乱的现象也随之出现。如此的经济其戕贼人性——仁——是人所不能堪,其灭亡人生情趣,下层人的家庭生活被破坏,无业流民酗酒闹事、自杀、杀人,上层社会纸醉金迷、淫色、淫声。整个社会空虚苦恼、混乱,直要“溃裂横决”。由此,梁漱溟把现代化的机器称为近世世界的恶魔,认为城市是所有现代世界罪恶的集合体。但是,梁漱溟却并非像甘地那样全盘排斥工业化。他曾指出,有人误会我反对物质文明,反对工业,我安有此意。我对物质生产增加和生产技术改进,原看得很重要的。我所以看重他们的意思,则在于非这样不能给我们挪出重大的闲空,非这要不能使文化更日进于高明。他还提倡分散、中小规模的工业,建基于农村,以直接适应于农村的需要,但不要如西方一般的过度都市化、过度工业化。 二 从现代化的历史进程来看,现代化可为两种不同的类型。一类是内源的现代化,这是由社会自身力量产生的内部创新,经历漫长过程的社会变革而走上现代化道路。一类是外源的现代化,这是在国际环境影响下,社会受外部冲击而引起内部的思想和政治变革并进而推动经济变革而走上现代化道路。由此看来,外源的现代化,可以说是一种发生在欠发达国家的晚近的现代化。这些晚近的外源性的现代化国家在受到外部冲击(尤其是西方的冲击)的同时,其本土文化也必然受到异质文明(尤其是西方文化)的撞击。所以,晚近的外源性的现代化运动的展开伴随着文化冲突的深化。中国和印度就是属于其中之列。这样,对于东西文化的态度,也必然为当时思想家所关注。甘地和梁漱溟各自从其反现代化的立场出发,大肆排斥西方文化,弘扬本国文化。 梁、甘二人对西方文化的看法是完全一致的:认之为罪恶、建基于人根本上的,是动物的观念,为外在的环境和内在的本能所驱使。梁漱溟指出,西方文化是以意欲向前要求为根本精神的,或说:西方化是由意欲向前要求的精神产生‘赛恩斯’与‘德漠克拉西’两大异采的文化。在西方文化中,视本能欲望之满足为“好”,那么愈满足愈好,其逻辑终端是享乐主义。对此,甘地也指出,现代文明首要的是物质性的,现代文明把心投注在物质定规的探讨上,利用人类的才能以发明或发现生产的工具与破坏的武器,西方文明在于传播罪恶。欧洲的骚乱(一战),显示了现代文明代表了黑暗与邪恶的力量。甘地还进而认为,现代技术与工业——充其量为满足本能欲望的工具——是“坏的”,而西方的态度恰恰是却是因其能满足本能欲望,而认为是“好的”愈多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