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曾经讨论过汉语和侗台语200 核心词的绝对有阶分析(陈保亚1996)和基本词的相对有阶分析。(陈保亚1997;1998;1999)在有阶分析的背后总是隐藏了一个前提:只要关系词呈有阶分布,即核心程序不同的词集中有语音对应的关系词的比例不一样,语源关系往往是可以分清楚的。现在有两个相关问题需要解决: 1.如果深刻的接触导致混合语产生,有阶分析是否仍然有效? 2.当两个语言分化后又产生深刻接触,如何进行有阶分析? 回答这两个相关问题首先涉及到怎样理解语言的历时同一性。下面我们先根据语言的接触机制讨论语言的历时同一性问题,然后讨论在更核心的词集中进行有阶分析的原则和方法。 一 接触过程中语言的历时同一性 我们仍然从云南德宏汉语(属西南官话云南方言)和德宏傣语的接触来看这个问题。当傣族和汉族接触时,傣族一般是双语者,他们所说的汉语我们称为傣汉语。傣族和汉族的交流是通过傣族所说的傣汉语和汉族所说的汉语展开的。 傣汉语有些像洋泾浜话。傣汉语和傣语音系是高度同构的,(陈保亚1996)在语法上和傣语也有很多相似的地方。傣汉语词汇有傣语词汇和西南官话词汇两个直接来源。在傣化程度较高而汉化程度较低的地方,傣汉语的傣语词汇较多。在傣化程序较低而汉化程度较高的地区,傣汉语的傣语词汇较少。按照类型学的标准,很难确定傣汉语属于汉语还是属于傣语。从发生学的意义上看,我们仍然把傣汉语看成是汉语在民族地区的变体,或者说是汉语的民族方言,理由是: 1.傣汉语是用来和汉语对话的,即它的对话目标是汉语。 2.傣汉语的词汇中,西南官话呈内聚分布,即越是核心的词比例越高,而傣语词呈发散分布,即越是核心的词比例越低。 我们把这两点作为确定接触过程中语言历时同一性的两个基本条件。第一个条件是一个充分条件,即只要两个语言可以对话,就可以确定它们有历时同一性。但这个条件不是必要条件,即当两个语言不能通话时,不一定就没有历时同一性。汉语各大方言之间就不一定能通话,比如普通话和粤语。普通话和粤语之所以不能通话,是因为两者在不同的地域经历了不同的变化。第二个条件不仅是一个充分条件,也是一个必要条件。这个条件对于确定历史上的语源关系很有价值,因为历史上的语言是否有过对话状态是不可观察的,需要通过词汇分布加以证实。第二个条件中所说的核心程度表现在两个方面: 1.构词能力越强,核心程度越高。 2.在同源语言或方言中分布越广,核心程度越高。 从傣族的角度看,傣语是母语,傣汉语是第二语言。从汉族的角度看,汉语是母语,傣汉语是汉语的民族方言。随着汉化程度的提高,傣族双语现象的一个值得注意的结果就是母语转换。在德宏可以观察到很多傣族由双语到单语的过渡现象,即从说傣语、傣汉语过渡到只说傣汉语。(陈保亚1996,P.175)完成母语转换后的傣族, 傣汉语成了他们的母语。从血缘上看,这些说傣汉语者绝大部分都是傣族血统。重视傣汉语中傣语特点的人,容易把傣汉语看成是傣语的变体。重视傣汉语中汉语特点的人,容易把傣汉语看成是汉语的变体。这种根据类型学特点的归类只是一种语言相似程度的归类,并不是对语源关系的解释。也有人可能把这种傣汉语说成是从洋泾浜走向了混合语,或者说两个语言相互融合了,产生了一种新的语言。从语源关系上看,我们认为完成母语转换后的傣族所说的傣汉语仍然是汉语,理由仍然是历时同一性的两个条件: 1.母语转换后的傣汉语对话目标仍然是汉语。 2.在母语转换后的傣汉语中,西南官话词仍然呈内聚分布,傣语词仍然呈发散分布。 当然,必须承认绝大多数完成母语转换的傣汉语者在体质遗传上和傣族相似而不是和汉族相似。 根据我们的观察,母语转换通常必须有两个条件: 1.汉语势力很大因而傣族汉化程度很高。 2.不存在汉傣语这样的傣语民族方言。 第二个条件是母语转换得以实现的关键。在不存在汉傣语的村寨,傣族和汉族的对话只能通过傣汉语进行。在这样的村寨中,双语音都是傣族,语言变体只有傣语、傣汉语和汉语,汉族不说傣语,因此傣语在语法、语音上受汉语干扰较少,只是在词汇上大量借用汉语借词。 有些村寨存在着汉傣语,即汉族所说的傣语,(陈保亚1996,P.69-75)这时候的接触是在四种语言变体中展开的: 傣语 傣汉语 汉傣语 汉语 汉傣语是傣语的变体,因为它的对话目标是傣语,并且和傣语的现代关系词呈内聚分布。傣语中很多对立在汉傣语中都归并了。和傣语相比,汉傣语是一种高度简化的傣语变体。 当汉傣语和傣语对话时,进一步影响傣语,使傣语的很多对立开始并合。(陈保亚1996,P.73)并合得最深的是云南北部金沙江一带的傣语。比如昆明市禄劝县皎西乡的皎平村,由于汉傣语的干扰,傣语的音系几乎完全和汉语同构。(陈保亚 1996,P.153-164 )韵母的简化尤其能说明接触的深度。标准傣语有八十多个韵母,但皎平傣语像汉语一样只有三十多个韵母,而且在音节结构上和当地汉语几乎相同。最值得注意的是皎平傣语中汉借词的调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