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汉语方言大词典》编纂后记

作 者:

作者简介:
张振兴,生于1941年,福建省漳平市人。现任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研究员,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教授。著有《台湾闽南方言记略》、《漳平方言研究》等专著和论文多篇。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 北京 100732

原文出处:
方言

内容提要:

本文作者曾亲自参与著名的《现代汉语方言大词典》41种分卷本的规划和编纂工作。因此,作者以自己的体会,讨论了这套分卷本方言词典在语言学研究,特别是方言研究中的意义和作用,指出这是语言研究的一项基本建设。同时还讨论了与词典本身有关的一些问题,可供编纂其他方言词典时参考。


期刊代号:H1
分类名称:语言文字学
复印期号:2000 年 11 期

字号:

      呈现在读者面前的是一套《现代汉语方言大词典》41种分卷本(下文简称分卷本)。分卷本由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组织国内60多位专家学者分别负责各卷的编纂,由著名语言学家李荣教授担任主编,由江苏教育出版社负责投资和出版。从1991年初开始规划,至1998年底41种分卷本全部出齐,前后历经八载。分卷本在编纂之初经过必要的规划,体例比较严谨,多少有些新鲜的内容,并且总字数多达2200万字,堪称规模宏大。它出版以来,受到了学术界和出版界的关注,被认为是学术界和出版界良好合作的结果,填补了我国大型方言辞书编纂和出版的一个空白。1999年先后获得了第三届国家辞书奖一等奖和第四届国家图书奖的最高奖荣誉奖。说明这套分卷本方言词典达到了预期的目的,具有一定的社会意义和学术价值。这对于为了编纂这套分卷本词典而付出多年汗水和心血的60多位作者来说,是一种莫大的光荣、莫大的安慰。

      分卷本方言词典也是汉语方言研究长期积累的结果,如果没有汉语方言研究长期形成的深入调查、实事求是、团结合作等优良传统,没有最近百年来,特别是最近二十年来汉语方言研究所积累的丰硕成果,编纂这样大规模的分卷本方言词典是不可能的。这是水到渠成,推进汉语方言研究向纵深发展的必然结果。因此,分卷本方言词典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以往方言研究成果的一次检验,一次总结,应该看成是汉语方言学界的一种共同财富。笔者有幸自始至终参与了分卷本的规划和编纂工作,当中不免备尝甘苦。但笔者往往也是这些分卷本最早的一位读者,特别是分卷本全部出齐以后,最近一年多来,有机会经常翻检是书,无论怎么说都时有受益,或喜悦,或感慨,言之难尽。是以不揣浅陋,略记如下,聊备一说。

      壹分卷本方言词典的主要特点

      汉语是世界上使用人口最多的语言之一。汉语方言具有统一性的一面,从北边的哈尔滨到南边的昆明,从东边的南京到西边的乌鲁木齐,在数百万平方公里的范围内,好几亿人口,互相之间通话没有什么困难;汉语方言又有分歧性的一面,尤其在我国的东南地区,方言十分复杂。根据汉语方言的实际情况,《中国语言地图集》(中国社会科学院和澳大利亚人文科学院合编,香港朗文(远东)出版有限公司出版,1987,1989)把全国的汉语方言分为官话、晋语、吴语、徽语、湘语、赣语、闽语、粤语、客家话、平话十个方言大区或方言区。方言区之下还可以分为若干方言片、方言小片,最下面就是一个一个具体的方言点。例如上海话是一个方言点,西安话、成都话等等也是一个方言点。

      根据《中国语言地图集》对汉语方言的画分,参考近年来汉语方言研究的各种实际情况,分卷本方言词典选择了41个方言点作为汉语方言的代表点。每一个地点编了一本方言词典。这41个地点是:

      济南牟平徐州扬州南京武汉哈尔滨

      成都贵阳柳州洛阳西安西宁乌鲁木齐

      银川万荣太原忻州丹阳苏州上海

      崇明杭州宁波温州金华南昌萍乡

      黎川长沙娄底梅县于都广州东莞

      福州厦门建瓯雷州海口南宁(平话)

      这41处方言的分布大致覆盖了上述说到的各个方言区或者一些方言大区的主要方言片。例如官话方言的江淮官话有南京、扬州,西南官话有武汉、成都、柳州,中原官话有洛阳、西安、万荣,兰银官话有西宁、银川、乌鲁木齐,冀鲁官话有济南,胶辽官话有牟平,东北官话有哈尔滨;晋语有太原、忻州;吴语有丹阳、苏州、上海、崇明、杭州、宁波、金华、温州;赣语有南昌、黎川、萍乡;湘语有长沙、娄底;粤语有广州、东莞;闽语有福州、厦门、建瓯、海口、雷州;客家话有梅县、于都;平话有南宁。这个并不是说,汉语方言只有这么一些地点值得编纂方言词典,而是从方言调查的情况,工作人员的情况等各方面条件考虑,首先编纂这些地点的方言词典,比较有成功的把握。以后有条件了,其他许多地点可以接着编下去。在最早的规划中还有北京官话的北京方言,徽语的歙县方言,这两个点的方言词典后来因故都没有最后编成。好在北京方言近年有已经出版的很好的方言词典,可以参考,例如陈刚《北京方言词典》(商务印书馆,1985)、徐世荣《北京土语词典》(北京出版社,1990)、贾采珠《北京话儿化词典》(语文出版社,1990)。但徽语方面至今还没有一本可以参考的方言词典,分卷本词典付之空缺实属遗憾。

      我国具有调查和研究汉语方言的悠久历史传统。汉代扬雄所著《輶轩使者绝代语释别国方言》(简称《方言》)被誉为“悬诸日月不刊之书”。它也是世界上最早的一部方言语汇集。但是为某一方言编纂词典,却是最近一百多年的事情,特别是近20多年来才有显著的进步。不过,像分卷本这样有计划地、大规模地编纂方言词典,在我国还是第一次,在世界上也没有先例。盛世修典,从一个侧面反映了我国日益壮大的强盛国力。

      有人问,现在不是要推广普通话吗,为什么还要研究方言,还要这样大规模地编纂方言词典?这是一种误解。我们现在说的普通话,古时候叫通语。通语和方言并存,自古已然。普通话和方言不是一种矛盾的对立,而是一种共存体,没有了方言,也就无所谓普通话。普通话是以一种基础方言为主,兼收其他方言的成分而形成的。例如我们现在所说的普通话就是在官话方言(特别是北京方言)的基础上吸收了吴语、湘语、粤语等其他汉语方言的某些成分形成的。随着政治的统一,交通的发达,经济的发展,语言使用中趋同性的趋势越来越强烈,普通话得到越来越广泛的认同,并迅速被推广,这是一个大好事。但是方言仍然广泛存在,即使在很多人的普通话里,也存在着大量的方言因素,普通话和方言在相当长的时期里还会维持一种共存的局面,这是一个事实。研究方言,探讨汉语发展变化的历史规律,才能促进汉语的规范化,才能有效地推广普通话。另外,方言是一定地域内历史文化的产物。研究方言,实际上是研究历史文化。不但汉语研究的各个分支学科,如汉语史、汉语音韵、汉语词汇、汉语语法等需要汉语方言研究的强有力的支持,而且其他的人文社会学科,如民族学、民俗学、人类学、社会学等,也能从方言研究的成果中吸取丰富的营养。

相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