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韵》研究概说（之二）

      第一，各家考求声类的原则和方法不同，由此导致结论的差异。

      采用反切系联法的有白、邱两家。白氏采取三十六字母分际系联法，一方面，以陈澧系联法的基本条例为基础，另一方面修改陈澧系联法的补充条例，鉴于《集韵》删去互注切语、同义异读字的读音太多的事实，白氏利用那些在守温三十六字母中原属同类的同义异读字反切，来系联两两互用、不相系联的同类反切上字。白氏的这个补充条例在理论上和事实上都有漏洞。首先，一字在意义相同的条件下演变成多音，声母固然可以相同，但决不是以声母为其必要条件。（邵荣芬1993）其次，白氏以三十六字母中原属同类的字为条件，限定系联声类时所用的同义异读字的范围，其所谓“同类”的界限不明确，如果船、禅和泥、娘可算作同类而用又音系联，那么其他声母如照二系和照三系、喻三和喻四同样可以算作同类，但并没有用又音加以系联。（注：参见邵荣芬（1982，P105的脚注①）。）可见白氏的补充条例不科学。

      既然反切系联法不是行之有效的考求《集韵》声类的方法，林英津就从《集韵》有规律地排列、集结同类声母小韵的体例出发，以《广韵》、《韵镜》和整个中古音系作为参考系统，大致确定《集韵》声类的数目。严格地说，这不能算作考求声类的方法，但可以作为检验《集韵》的声母分类是否合理的一个标准。

      邵荣芬采用反切比较法作为基本方法，同时又不排斥系联法和其他可以利用的任何条件和知识，有效地弥补了系联法、统计法的不足，考得《集韵》声母40类：帮滂併明、非敷奉微、端透定泥来、知彻澄娘、精清从心邪、庄初崇生、章昌常日书船、见溪群疑晓匣、影以。各母拟音从略，可参看邵荣芬（1982，P109）《〈切韵〉声母音值表》。（注：邵先生的《集韵》声母系统比《切韵》少俟母，仍然是船、常的位置互易，常是塞擦音，船是擦音，拟音全同《切韵》声母音值。）

      邵先生把喻三归入匣母，认为匣母仍然是《广韵》的格局。从匣母和喻三的反切上字和所在同韵的小韵对立来看，这个结论或有不妥。

      首先，从《切韵》到《广韵》，三等韵里的匣母反切上字，除了用于真韵礥小韵下珍切的“下”字外，其余全是于类字，匣、于互补，应合为一个声母。到了《集韵》，三等韵里的匣母小韵增至7个， 分别是：东韵雄，胡弓切；谆韵礥，下珍切；韵蜎，下兗切；范韵槏，胡犯切；至韵系，兮肄切；质韵驈，户橘切；月韵纥，恨竭切。邵文除列以上小韵外，还列出乏韵饁，下法切。今按：南宋明州本、长沙本和清刻楝亭本均作下法切，只有田世卿刻本作于法切，今从田刻本。饁属喻三。《集韵》雄字胡弓切改良《广韵》羽弓切而来，礥字下珍切抄《广韵》而来，其余5 个小韵都是新增的。值得注意的是，《集韵》新增的5 个小韵除蜎小韵外，其他小韵的音韵地位都得到了《五音集韵》的承认，列在所处三等韵的匣母。这说明，某些三等韵里的匣母读音是可以接受的。而且，有体现时音的可能。

      如恨竭切纥字注：“《说文》：‘丝下也。《春秋传》有臧孙纥。’”大徐音下没切。按《集韵》纥字恨竭切音义本自《说文》和大徐音，很可能时音月、没韵母不分，致使《集韵》某位作者把下没切折合到恨竭切小韵里。

      其次，《切韵》于类反切上字不出现在一二四等韵里，《广韵》贿韵增加了一个侑小韵，于罪切，跟同韵的胡罪切瘣小韵对立。《集韵》改侑小韵反切为於罪切，跟邬贿切猥小韵重出，《五音集韵》把侑小韵并入胡罪切瘣小韵。说明《广韵》侑小韵跟瘣小韵的对立不可靠。此外，《集韵》于类反切上字出现在一二等韵的小韵有 5个，都跟所在韵的匣母小韵形成对立，它们是：模韵侉，尤孤切，跟胡，洪孤切对立；爻韵猇，于包切，跟爻， 何交切对立； 戈韵，于戈切，跟和，胡戈切对立；耕韵宖，于萌切，跟宏，乎萌切对立；泰韵，于外切，跟会，黄外切对立。上列5 个于母小韵都是新增的。如果认为于、匣同母，那么这5对小韵就构成重出。 邵荣芬（1984，P373）指出，《五音集韵》对《集韵》重出小韵的态度如何，是判定这些重出小韵的读音是否有区别的重要参考尺度之一。在《五音集韵》里，以上五对小韵存而不并，说明语音有区别。事实上，邵荣芬（1984，P364—373）所列的84 对语音不对立的重出小韵里也未列这五对小韵，可见邵先生也认为它们是对立的。既然喻三小韵跟匣母小韵有对立，就应该把喻三独立出来。喻三和匣母的分立，是《集韵》声母系统的一个特点。

      第二，各家对《广韵》声母系统的不同认识，导致结论的差异。

      邵荣芬先生（1993）说：“《集韵》是《广韵》的增订本，两书的语音系统相去不远。拿《集韵》来跟《广韵》相比较，从比较中求出《集韵》的声韵类别，不仅是方便的，而且也是科学的。”各家在考察《集韵》声类时，心目中早已有《广韵》的声类作为分类的基础，通过实证、考据的方法求出《集韵》的声类，表现《集韵》与《广韵》的同和异，是考求《集韵》声类的目的所在。

      对《广韵》声母的认识不同，即使采取的考证方法相同，得出的《集韵》声母类别也会不同。应、邵二位先生都采用反切比较法，应先生以《广韵》40声类作为《集韵》声类分际的基础，在应先生的《广韵》声母系统里，娘母归泥，云、匣分立，《集韵》就没有分立娘母的可能，但云、匣可分两类。在邵先生所参照的《广韵》声母系统里，云并于匣，泥、娘分立，《集韵》云、匣就没有分立的基础，而泥、娘可以两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