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引言 体(aspect)作为一种语法范畴,有其特有的体形式,现代汉语里表示形容词体意义的典型形态形式主要有三个:a.实现体“了”;b.经历体“过”;c.持续体“着”。对此张国宪(1998)已作过初步考察,本文将讨论形容词体的非典型形态形式。 体标记绝大多数都来源于动词。在现代汉语中,有些体标记已基本完成了从动词到体标记的演变,而有些却仍在变化之中,前者如“了、着、过”,后者如“起来、下来、下去”等,对于后者,语法学家有不同的看法。归纳起来主要有两种: 1)高名凯(1948)、李讷和汤普森(1981)等不认为“起来、下来、下去”等属于表达体意义的形式,在他们的体范畴里没有对此加以讨论。 2)吕叔湘(1942)、赵元任(1968)、戴耀晶(1997)等认为“起来、下来、下去”是表达体意义的形式,但对它们的性质却有不同的认识:a.独立的形态形式,吕叔湘认为是“近于词尾”的形式,赵元任看成是后缀,戴耀晶视为是独立的形态标记;b.非独立的形态形式,《现代汉语八百词》认为“起来、下来、下去”可以表示体意义,但它们并不是独立的体标记,而是趋向动词的一种用法。 上述意见的分歧导源于现代汉语中“起来、下来、下去”等用法的复杂性,以“起来”为例: (1)你起来,让老爷子坐。 (2)小瘦猴战战兢兢地从平台上爬了起来。 (3)铁柱跑过来,把桌子上的盘子抓起来扔了。 (4)窗户已经关起来了,你放心睡吧! (5)庄之蝶听得头皮麻起来。 “起来”等是动向性极强的词,从(1)到(5)可以清楚地显现出从空间域到时间域的转喻轨迹。“起来”在(1)中是谓语动词;(2)是连动式的后一谓语,兼有趋向意味;(3)侧重于趋向,是趋向补语;(4)是情态/结果补语;(5)是体标记。由于正处在语法化进程中,所以(1)和(5)的句法角色清晰,(2)(3)(4)模糊,具有更多的左邻右舍的相关性。但从这里我们大体上可以看到,在现代汉语中,“起来”等的用法涵盖了“独立动词→连动式中的后一动词→补语→体标记”这一过程的各个阶段,它们一方面还较多地保留着动词的一些句法特征,另一方面在语法化的过程中又增加了表达体意义的功能,这种共时的差异正是历时演变不同层次的反映。对此,我们主张要用历史的观点来审视。鉴于“起来、下来、下去”等仍未完全语法化,所以我们把它们分析为体的非典型形态形式(为了称说方便,我们笼统称为体标记)。 一 延续性形容词的续段结构 1.1终止性形容词和延续性形容词 张国宪(1995,1998)将形容词分为性状形容词和变化形容词两大情状类型。性状形容词的最大特征是它的静态性质,该情状的时间结构是均质的(homogeneous),缺乏内在的自然起始点和终结点,适宜于表述恒定事件;变化形容词的最大特征是它的动态性质,该情状的时间结构是异质的(heterogeneous),可以有内在的自然起始点和终结点,有些变化形容词还可以容纳续段,适宜于表述变化事件。根据变化形容词在时间结构上是否占据续段,可以对变化形容词进行下位分类,给出其次类——终止性形容词和延续性形容词。 终止性形容词在时间结构上属于点结构,不含有一个渐变的续段过程。例如: (6)“咣”的一声,玻璃碎了。(7)杯子破了。 由于终止性形容词所示状态的变更是在瞬间达成的,缺乏内在的延续性,所以,句法上它只与用于点结构的实现体标记“了”同现,而对非点结构的体标记“着、起来、下来、下去”等则表现出极强的抵抗性。当然,由于这类形容词不具有初始性,所以也无法与用于点结构的经历体标记“过”同现。(参看张国宪1998) 在现代汉语中,终止性形容词为数不多,从《形容词用法词典》上看,典型的只有“烂、破、碎”等有限的几个。由于这些词在瞬间情状句中量性特征明显弱化,所以有些语法学家认为是动词,不无一定的道理。 延续性形容词(durational adjectives)在时间结构上属于非点结构,具有明显的段特征,即在新状态的发展变化时,往往含有一个渐变的续段过程。因此这些词在句法特征上它可以与持/延续体标记“着、起来、下来、下去”等同现。例如: (8)苏琼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高高地挺着像座小山。 (9)天地溟蒙,飘雪纷纷,混沌成一片了。不知不觉间就昏昏地暗下来。 从解释的角度来看,语义是最重要的,是基础。典型的延续状态通常都是在[-外力][+自然]等语义特征下自由发展的结果,必然占据一定的时间。从时间量的角度观察,延续性形容词属于表示极大量的词,瞬间性形容则属于表示极小量的词。大和小作为一种反义关系,前者是无标记项,后者是有标记项。由此在用法上前者可以用于瞬间性情状句,以表述一种主观上的或人为的瞬间事件;而后者则不行,不能表述延续事件。但当延续性形容词用于瞬间情状句时,必须是有标记结构: (10)他真正地老了,而且是一下子就老了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