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迁经济思想的核心是商品经济思想

作 者:

作者简介:
李映青 陕西财经学院教授 李瑞娥 陕西财经学院副教授

原文出处:
当代经济科学

内容提要:


期刊代号:F7
分类名称:经济史
复印期号:1995 年 02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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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马迁的伟大著作《史记》被称之为“无韵之《离骚》”,《史记》所蕴涵的思想内容,使之堪称为中国文化史上的一座丰碑。其中的经济思想特别是关于商品经济的思想,至今仍熠熠生辉,很值得我们深入地探索和借鉴。

      商品经济思想在司马迁经济思想体系中处在核心的地位,是他经济思想中最为光辉的部分。对此只要指出两点就能够证明。(1)司马迁的经济思想最详尽最集中的体现在《史记》的《货殖列传》、《平准书》两篇中,而这两篇的基本内容是商业和市场。“货殖”从狭义讲就是商业和商人(独立的小手工业是为市场交换而生产,故包括在商业之中)。(2)受司马迁《史记》之影响,《汉书》也单列《食货志》专篇讲经济问题,但其侧重点是土地、农业和赋税问题,与《货殖列传》有所不同。既然司马迁的经济思想的核心是商品经济思想,那么由此出发,逻辑的结论便必然是,在理解司马迁的经济思想时,如果没有突出他的商品经济思想,便是一个严重的缺憾,甚至可以说,便是没有弄懂司马迁的经济思想。迄今这个缺憾还没有能够弥补上,依然空缺着。

      司马迁的商品经济思想是比较完善的,具有“成一家之言”的创新性。司马迁:

      最先从根本意义上论证了商业的地位和作用;最先系统地总结和记述了商业上的治生之术;最先概述了统一市场,周流天下的市场思想;最先在分析商品经济时,表现出了数量规模的方法萌芽;最先从人性的基本出发,阐明了自己在商业问题上的宏观管理思想;最先较详细的说明商业致富与道德建设的统一关系。

      从以上所列几点看,司马迁的商品经济思想不是零星的火花,它是完善的,也是系统的。下面我们将上列几点逐一展开论析。

      一、司马迁最先从根本意义上论证了商业的地位和作用。我国从春秋战国到西汉初期,“重农抑商”在思想和政策上都形成了气候,商业如同在石缝中生存,及至到了汉武帝颁行的“告循令”、“算循令”的出台,那简直是对商业的一次“霜杀”,中家以上“大率破”。就在这贬抑商业的空前严重的氛围中,司马迁以大无畏的精神,为商业唱起了赞美歌,谱写了与“抑商”针锋相对的“兴商曲”。在春秋战国以前,人们并不把农业和商业绝对地对立起来。商代的商业已经有明显的发展,周代还为夏之遗民继续从事商业活动提供条件。“《周书》曰:‘农不出则乏其食,工不出则乏其事,商不出则三宝绝,虞不出则财匮少。”①令“士农工商”各守其业,各成其事。司马迁在此基础上进一步点明“此四者,民所衣食之原也。原大则饶,原小则鲜。”②民以食为天,既然是衣食之原,那么商业同其它三业一样,都是万万不可缺少的,没有它同样是要命的事。四业并俱,人们“奉生送死”的生活资料才得以齐备,生活的需要才能够满足。司马迁把商业的地位和作用的确立延伸到一个更深的层次,具有更多的理性自觉。

      司马迁在商业的作用上还进一步指出,农工商虞“上则富国,下则富家。”③他没有把商业在富国与富家二者上对立起来,像有些人认为的那样,商业可以富家,但却不能富国,甚至是家富国穷,僧肥庙瘦。他以齐国为例来佐证自己的观点。齐国封地多属盐碱地,土地贫瘠,不适宜于农作物的种植,人民原本穷困,但由于当政者提倡和支持手工业及商业,“劝其女功,极技巧,通鱼盐”④,百姓们便得以富足起来,“故齐冠带衣履天下,海岱之间敛袂而往朝焉。”⑤齐国民富了,国也随之强盛起来,齐桓公因之而能成为“九合诸侯”的盟主。⑥

      要确立商业应有的地位,还必须正确认识商人的逐利行为。首先司马迁认为物欲是人的本性,“富者,人之情性,所不学而俱欲者也。”⑦他在《货殖列传》中,一开始就从批判老子的“小国寡民”的倒退思想入手,指出自《诗》、《书》所述虞夏以来,人人都是“耳目极声色之好,口欲穷刍豢之味,身安逸乐。”这就不仅说明了物欲是人的与生俱来的要求,而且一个“极”字和一个“穷”字还点明了这种欲望是发展的,无止境的,是一个不断提高的过程。这是社会经济发展的内在动力,是不可阻挡的“事势”,是不可改变的客观规律。商业的存在与发展,与此有着内在的联系。要满足不断提高的物质需求,就要不断地逐利,积累财富,达到富裕,这是一个问题的两个方面,如果说前者是目的,后者则是不可缺少的基本手段。而商业和农业、手工业相比在致富上是最快的,其累积财富的功能最强,它能够形成经常频繁地社会交往的繁荣景象,促进社会经济的发展,所以司马迁在《货殖列传》中从肯定的角度引用了“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一概括商业逐利行为的民谚。司马迁把商业的存在和人的本性之间的关系揭示了出来,使商业的地位植根在人性的这一最深层次的土壤中,使它具有不可改变的客观必然性和牢靠的理性基础。这是不同凡响的,有说服力的。这样的论说,显现着朴素的历史唯物主义的认识论的光辉。

      对商业地位和功能的肯定的逻辑必然,便是对商人应有的平等的社会地位的认同和确立。在“重农抑商”仍然存在的汉初,商人的地位是极其低下的,一入“市籍”便被打入“另册”,汉高祖令商人“不得衣丝乘车”、“重租税以困辱之。”⑧到了孝惠帝、吕后时虽有所松动,但仍有商人之子孙不得“仕宦为吏”的歧视性规定。商人是商业资本的人格化,司马迁要把自己的肯定商业的观点贯彻到底,他为商人树碑立传,歌颂商人的经营活动,便是他的观点的自然延伸。他在《货殖列传》中为猗顿、乌氏倮、卓氏等十多位富商大贾立传,总结记述他们的治生之术。他通过白圭之口,高度赞扬了商人。“吾治生产,犹伊尹、吕尚之谋,孙吴用兵,商鞅行法是也。是故其智不足与权变,勇不足以决断,仁不能以取予,强不能有所守,虽欲学吾术,终不告之矣。”就是说,商业不是任何一个人都能经营的,没有足够的智、仁、勇、谋的素质,是不能获得成功的。他以“素封论”概括商人的地位。当官的有权势,而商人有治生之术的技能和知识;当官的以官位而获得俸禄和采邑封地,商人则以自己的经营而赚得财货;当官的以官势可以威风凛凛,商人则以所有的财富与王者同乐;官吏是官府的任命,商人则是社会的“素封”。这种“素封论”是对商人的实际情况的总结。春秋战国时代,我国的商品经济得到了一个大的发展,商人们以自己经营的本事而迅速地富有起来,他们作为一个最具有开拓性的社会群体而开始发现了自己的价值,虽然还是极为朦胧的。司马迁以“素封论”概括了这种无官而得“封”的情况。在这里还需要说到的是,“素封论”是中国封建社会历史上第一个从经济的论理上对“官本位”发动的冲击,它显示了商品经济平等观的曙光亮点,也是司马迁的商品经济思想的又一耀斑。虽然它不会对“官本位”有根本性的动摇,但它所蕴涵的意义是值得为其在历史上定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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