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国后特别是新时期以来,喜剧美学的译介、研究进入崭新的历史时期,也获得了重大的学术成就。建国前出版的喜剧美学译著与国人的喜剧专著,仅有张闻天的《笑之研究》(1924)与章泯的《喜剧论》(1936)。其时喜剧美学的译介、研究,大多以论文或专著的部分章节出现。而近半个世纪来,伴随欧美一大批著名美学家、理论家的重要论著、选集、文集的翻译、出版,西方古典及近代喜剧美学的主要著述先后被译成中文。欧美的现代喜剧及幽默理论专著也陆续推出一批译本,其数量虽仅是西方此类著作的一小部分,却进一步开阔了国人的喜剧美学视野。而新时期国人编写的喜剧美学及幽默理论著作,数量则超过了同期的译著,显示了蓬勃兴旺的喜人态势。在这方面,中国喜剧美学研究会、南京大学影剧研究所等作出了重要的贡献。联系我国现当代喜剧美学批评与创作实践,笔者深感亟须加大输入域外喜剧美学之力度,同时更新传统的喜剧观念,方能对丰富多样的喜剧现象、喜剧文本作出切中肯綮的评价、解读,并从中引出历史和现实的艺术经验,以推进世纪之交喜剧创作的转型与发展。 自1906年王国维引进“欧穆亚”(Humour)的概念,揭开了中国近现代喜剧亚范畴构建之帷幕,逮至“五四”和20年代,蔡元培、鲁迅、范寿康、林语堂、陈望道、邓以蛰、欧阳予倩等人,一面汲纳域外新的喜剧观念,同时融会传统喜剧的审美要素,对于滑稽、讽刺、机智、幽默等范畴加以界定、阐释。特别是熊佛西1930年《论喜剧》一文,首次将滑稽、讽刺、机智、幽默看为“笑的四种工具”(注:《论喜剧》《东方杂志》第27卷第16期。)、喜剧的四种审美形式,深入地审度、比照其各别的审美特征、效应,堪称中国现代喜剧亚范畴体系确立之标帜。纵观戏剧理论史,熊氏的“四范畴”理论几乎支配了本世纪的中国喜剧评论界。1936年章泯的《喜剧论》所指涉的喜剧范畴并未逾越“四范畴”(注:章泯:《喜剧论》,商务印书馆1936年版。)。40年代张骏祥发表《喜剧的导演》、《笑剧的导演》等文仍沿袭“四范畴”的理论;虽然他以“诙谐”称指“机智”(注:张骏祥:《导演术基础》。中国戏剧出版社1983年版,第154—216页。)一词。步入五六十年代,陈瘦竹亦将讽刺、幽默、机智奉为喜剧性的“主要形式”(注:陈瘦竹:《关于喜剧问题》。《文汇报》,1961年3月2日。),他和沈蔚德1988年合刊的《喜剧三论》进而重申了“四范畴”概念:“喜剧既用讽刺和滑稽表现丑,又用幽默和机智描写美”(注:《喜剧三论》,《喜剧世界》1988年第1期。)。1985年在西安召开的首次喜剧美学讨论会, 也普遍认同喜剧包含滑稽、讽刺、幽默、机智四种分范畴;而前三者作为喜剧的邻近范畴“是一个历史发展过程的客观连续体”,它们“虽有明显区别,但不存在毫无弹性的边际”(注:《第一次全国喜剧美学讨论会述评》,《文学评论》1985年第6 期。)。 然而,建国以来随着喜剧美学研究及创作实践的发展,突破“四范畴”的理论探求也从未停止过。陈瘦竹先后提出“赞美”、“嘲弄”(Irony)两个概念, 前者被奉为赞美喜剧之“特征”(注:陈瘦竹:《论悲剧与喜剧》,上海文艺出版社1983年版,第7页。), 后者被指为包括喜剧在内的“戏剧的艺术方法之一”(注:陈瘦竹:《说嘲弄》,《南京大学学报》1988年第3期。)。1973年, 台湾学者颜银渊翻译缪克(D.C.Muecke)的著作《Irong》,将Irony译为“反讽”(注:颜银渊译:《反讽》,台北黎明文化事业公司1973年版。),并为大陆的一些西方美学译著或论著所采用。七八十年代之交,伍廷芳译介迪伦马特的喜剧时引进了“怪诞”(注:伍廷芳:《迪伦马特喜剧选·后记》,中国戏剧出版社1980年版。),陈梅翻译马丁·埃斯林的《荒诞派戏剧》时输入了“荒诞”(注:陈梅:《荒诞派之荒谬性》,《外国戏剧》1980年第1期。)。嗣后,首次喜剧美学讨论会有人认为,怪诞的“审美本质是丑,审美效果是喜剧性的笑”,堪可看为“喜剧范畴的一个分支”(注:《第一次全国喜剧美学讨论会述评》,《文学评论》1985年第6期。)。陈孝英的《幽默的奥秘》(1989)一书, 即将怪诞视为隶属广义幽默的五个范畴之一。1987年程晓岚等人还引进了超现实主义的“黑色幽默”,指出它“没有善意的嘲讽,只有愤怒的反抗;它固然常使人发笑,但笑过之后并不感到轻松,相反却觉得沉闷甚至残酷;它的辛辣讽刺不仅针对百孔千疮的社会,而且针对人自身的种种弊病;它里面既包含着对自由的向往,也渗透着绝望的苦味。”(注:柳鸣九主编:《未来主义 超现实主义 魔幻现实主义》。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7年版,第150—154页。)上述陈孝英著作即将黑色幽默列为狭义幽默之类别(注:陈孝英:《幽默的奥秘》,中国戏剧出版社1989 年版, 第114、218页。)。稍后,阎广林的《喜剧创作论》(1992)论列了嘲弄、荒诞等五种喜剧倾向。他对嘲弄(Irony )的界说基本上承袭陈瘦竹的见解,但排除其悲剧性的内涵;而对荒诞(Absurd)的阐释却摒弃荒诞派荒诞术语的涵义,专指荒诞不经,滑稽可笑,是“一种玩笑的审美态度”,“闹剧的主要审美元素”(注:阎广林:《喜剧创作论》,上海社会科学出版社1992年版,第182页。),其含义相当于滑稽。 一些西方美学译著还引进了“亵圣”、“虚惊”、“自由类比”、“讽仿”(Parodie)等术语。这一切,无疑扩大了国人的喜剧美学视域, 也为丰富、更新喜剧亚范畴体系创造了有利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