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世纪前中西文学关系述略

作 者:
鲁刚 

作者简介:
鲁刚 复旦大学中文系 研究生 上海(200433)

原文出处:
中州学刊

内容提要:

十八世纪前的中西文学关系以十六世纪为限分为酝酿期和滥觞期两个阶段。十六世纪前中西文学受地域阻隔的局限,只有少量口头传说经过辗转转述在两地民间流行。十六世纪后基督教传教士来华传教,一批中国文学作品、文化典籍被译介到西方。其中具有标志性的事件包括汉学译著集成《中国通志》的出版和元杂剧《赵氏孤儿》在欧洲的改编上演。同时西方文学也渐次传入中国,代表作品是《圣经》和《伊索寓言》。这一时期中西文学的往来交流具有质和量的双重特征,即质的方面重思想资源而轻文学本体,重功利而轻审美,量的方面中国文学的西译大大多于同期西方文学的中译数量,这双重失衡的原因在于早期中西文学交流者们在接受和引进异国文学过程中所采取的实用主义心态。


期刊代号:J1
分类名称:文艺理论
复印期号:1999 年 03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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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国文学与西方文学发生实质性的关系,大约始于十七——十八世纪间,本文拟以中西文学的双向影响为视角,对十八世纪前(包括十八世纪)的中西方文学关系作一番综述。

      一、欧洲文学中的中国文学影响

      由于相隔遥远,十六世纪前中国和欧洲基本上处于彼此隔绝的状态。但是通过中亚的“丝绸之路”,欧洲人很早就从中国得到了制作精美的丝绸和瓷器,并藉此获得了对于中国的最初印象。

      古希腊、罗马文献中称中国人为“赛里斯人”,据古希腊人克泰夏斯解释:“赛里斯”是从“丝”字派生出的词,意为“产丝之国”(注:引自钟叔河著《走向世界,近代知识分子考察西方的历史》第4 页,中华书局《中华近代史丛书》1985年版。)。维吉尔在《田园诗》中这样写道:“赛里斯人从他们那里的树叶上采集下了非常纤细的羊毛。”贺拉斯的《希腊抒情诗集》中也有“这些放在赛里斯国座垫上的斯多葛派论著,对你又有何用”的句子。类似的还有许多,如奥维德在《恋情》中“你的秀发这样纤细,以至不敢梳妆,好象肌肤黝黑的赛里斯人的面纱一样”的描写(注:参见戈岱司编,耿昇译《希腊拉丁作家远东古文献辑录》第2—4页,转引自孙景尧著《沟通——访美讲学论中西比较文学》第132页,广西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这些例子表明, 早在公元前五至六世纪,一个关于丝绸中国的形象已经出现在欧洲的文学作品中了。

      不过,直到十四世纪马可·波罗游记风靡欧洲之前,西方文学作品中偶尔提及的中国,多半出于作家的附会、猜测和想象。“赛里斯”只是某个盛产丝绸的东方国家的称谓,它既虚无飘渺,又神秘莫测,而在文人墨客笔下,不过是为了装点气氛而已,很难说有多少事实的成份。十二世纪蒙古游牧部落在中国北方崛起,极大地改变了中西交通的面貌。自此,大批欧洲商人和探险家来到中国,其中便有著名的意大利旅游家马可·波罗,他的游记记录了在中国的所见所闻,在欧洲人的心目中塑造了一个富庶昌明的东方大国形象。

      十四五世纪的地理大发现直接推动了欧洲殖民势力的发展,也带来了西方传教士的入华。罗马教皇为了扩张他的宗教领地,于1540年成立了天主教耶稣会,正式拉开了传教士东行的序幕。1582年(明万历十年),首批耶稣会士之一,意大利人利玛窦抵达中国,此后各国传教士相继接踵而至,古老的中国逐步揭去了昔日的面纱。众所周知,西方传教士在中国近代史上的贡献除了传播基督教义之外,还带来了诸如天文、历算、地理、测量等大量西方近代科学知识,其中还值得注意的是他们对中国儒家经典的迻译。传教士要在中国传教,除了需克服语言不通的障碍外,不能不正视巨大的中西文化差异给传教事业带来的困难,由于他们面对的是一个拥有五千年悠久历史文化传统的文明古国,如何消化并认同这种传统文化,进而为传教在思想上扫清障碍,便成为传教士们宣教伊始的当务之急。

      早期传教士为此广泛研究了中国的传统思想文化,并试图在儒家经典中寻找上帝的影子。在此过程中,他们渐渐熟悉、掌握了中国基本文化典籍并将之译成西文,供之后入华的同行和国内知识界学习中文,了解中国之用。于是第一批中国典籍就这样飘洋过海流传到了西方,其中包括文学性很高的《诗经》。这批书籍构成了十七、十八世纪欧洲了解中国最重要的文献材料,同时也为欧洲文学中的中国主题提供了崭新的素材。

      这一译介活动早在利玛窦时期,即十六世纪末十七世纪初便已开始(利玛窦本人就曾将“四书”译成西文)。1661—1662年间,耶稣会士郭纳爵、殷铎泽、柏应理等人陆续将《大学》《中庸》《论语》等译成拉丁文,在法国出版。1687年,柏应理将这三种译本带往巴黎重版,题为《中国哲学家孔子》(注:范存忠著《中国文化在启蒙时期的英国》第10页,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1996年版。)。

      这批翻译文献中最重要的是1735年在法国出版的《中国通志》,全书共四册,内容包括中国的历史、地理、政教、风俗,同时又节译了四书、五经、诏令、奏章、戏曲、小说以及医卜星相之类书籍多种(注:范存忠著《中国文化在启蒙时期的英国》第57页,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1996年版。)。其中戏曲包括元杂剧《赵氏孤儿》,小说则译了明话本小说《今古奇观》中的三篇:《庄子休鼓盆成大道》《吕大郎还金完骨肉》和《怀私怨狠仆告主》(注:宋柏年主编《中国古典文学在国外》第467页,北京语言学院出版社1994年版。)。 《中国通志》出版后很快有两种英译本问世,分别刊行于1736年和1738 年, 德文译本刊行于1748—1756年,俄译本刊行于1774年(注:陈受颐《十八世纪欧洲文学里的〈赵氏孤儿〉》,岭南学报第1卷第1期第115页,1929年4月1日。),可见此书在西方颇受欢迎。

      在小说译介方面,除了《通志》中附录的三种,另外值得注意的是1761年经托马斯·珀西翻译整理的明末才子佳人小说《好逑传》在英国的发表。该书共四册,除正文外还有三个附录,分别是:一出中国戏剧,中国谚语格言集和中国诗歌片断。据珀西解释,此书是在一位供职于东印度公司的商人威尔金逊的卷宗里发现的,原为对开本四册,其中头三册是英文,第四册是葡萄牙文。珀西把葡文译成英文并在文字上作了润色。尽管译本对原著多有删削,还有不少误译、漏译之处,但这是中国长篇小说第一次被译介到欧洲,具有不同寻常的意义,小说出版后相继又有法、德、荷文等转译本问世(注:关于《好逑传》英译情况,前辈学者陈受颐、范存忠均有专题论文述及,参见陈受颐《〈好逑传〉之最早的欧译》(岭南学报第1卷第4期,1930年9月), 范存忠著《中国文化在启蒙时期的英国》中相关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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