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1976年修订《新华字典》方案（草案）的意见

      （1）修订方案试行草案从十个具体方面提出问题分析解决， 对全书体例分别加以处理，体现了辩证唯物的思想方法，是与总则的精神相符合的。

      （2）这部字典的最初设计本人曾经参与。它是以“以音统字、 以字统义、以义统词”为总体例的，这个总体例是解放初期语文工作者根据对汉语特征的理解，将旧有字汇字典从根本上予以改革的体现。旧字汇字典辗转传抄，不合时代要求，毫无语文科学分析的做法，从此断绝。这一总体例“主要是想让读者利用这本字典，对祖国语文的词汇能得到正确的理解，并且知道词汇现代化和规范化的用法，在书面上和口头上都能正确的运用”（见初版《新华字典·凡例一》）。那时一系列语文规范化和简化的工作尚未进行，服务对象也只限于小学教师、初中学生和初中文化程度的干部。近二十年来几经修订，现在提明是“一部供相当中等文化程度的工农兵、知识青年、学生、教师、干部使用的小型工具书”，反映了我国社会结构在发展前进。但经过一系列修改，也造成了体例庞杂纠缠，自乱其例、互相矛盾的问题。

      （3）《新华字典》1953年版是初解放时期推陈出新阶段的产物，由于历史的局限，服务对象界定得较机械。因而造成收字也有一定的局限，后来几次修订虽然增加了一些字，但也不免出现畸轻畸重的现象。这次拟订的收字原则，基本上是有客观标准的，各方面是平衡的。但用“以音统字、以字统义、以义统词”的总体例来看，结合服务对象范围的调整，收字问题的指导思想也要明确端正。首先，字典的服务范围和内容必须包括汉语（字）的声音、意义和汉字的形体。作为字典的内容，要以读者“一无所知”为起点，不能主观认为这是大家都懂的就不必要收进，否则就会发生偏差。由于方言和文化的差别，存在着你知道他不知道、他懂你不一定懂的问题，就需要从一般的语文常识予以解说。字典是语文工具书，不是语文教科书，它必须解决任何人任何的语文上的大小深浅不同的疑难。还有一层意义就是从汉语对人类贡献的意义上说，有些最普通最基本的形音义的内容，我们虽然不必要，但为着兼备对外交流的作用（《新华字典》是出口的书，我们知道一个例子，日本某汉学家曾提及他们对毛主席词“刺破青天锷未残”的“锷”字查不出意思，后来却在《新华字典》里查到了），不应该从个人主观出发任意删除。编字典要“突出政治”，个人以为着重之点当在具体注释方面，收字方面如何删除反倒有个辩证处理问题。

      关于删字原则的四点。为了解决今后的人遇到旧有的书籍刊物，看到那些非规范化、不简化的字时认识了解的困难，字典似乎应该把它们收进来并指明其性质用处，这实际也是宣传了规范化和简化的方针。所删字数29个，从异体字的情况看，此种所谓“删”似乎就是不列为字头的意思。然而异体字是要出现在字头后面圆括弧里的，同时前面的检字表里边就一定有它的地位。这是移换位置的删，不是根本撤除的删，根本撤除恐怕不符合字典的性质。至于从“岽”到“”13个字（注：这13个字是：岽揌幈溪炁韆鐥叁邵穵壹。），其中有一些属于异体的形式而又不能简单归并的，如之与渔、邵之与劭；还有的不能简单归并，乃是由于某些字往往专在某一场合作如此形体，其出现的地方已属于历史文献无法改变的缘故，像炁之与气，叁之与三，壹之与一，它们或出现于道教的经典，或应用于人民日常经济生活中。我们要删也没有什么绝对不可以，不过和增加的字一对比，似乎有些不相称。加了那么多，比起来这些删的就不十分必要了。例如“岽”既然是具体地名，孤零零要删去，可不必。至于溪字有关“又音”，“韆”字例属繁简。简化是今后行用上的标准，字典中究竟应该怎样处理，就是上面已经讲了的个人想法。555页“徵”与549页“征”的处理，正是简化中有意分化的例子。简化的主要意义是字形的书写上的改革。1975年版字典中的“新旧字形对照表”也是一项简化的措施，这并没有在哪里说什么，而是从字模里改革了，将数笔数的情况改革了。据个人所知，异体字表本是在印刷部门内部进行归并的，有些字归并尚有问题，所以《新华字典》并没有一律收入。有些异体字极不普遍，根本不必提出，例如幈之与屏，从字盘上直接取消就行，列入字表反增加了纠纷。这次删字原则第一点拟定“凡属异体字而在原字典中作字头的，一律删除”的办法，表面上符合原则，实际仍须多加调查研究。这种删除乃是移换位置，是否一定要更动，请考虑。异体字也还有实践上发生矛盾的，总以过细为宜，个人以为可不必采取“一律删除”的办法，而以个别问题个别处理的办法为妥当。例如“懃”同“勤”，“捄”同“救”，前者是可以归并的，后者就不一定了。“捄”字还有更早的其他意义，不能并入“救”，作“救”义用开始于汉代。原字典已受异体字表的影响，处理得不理想。至于有些错认为是异体实际不是的更宜留意，不可鲁莽灭裂！例如“案”与“桉”是毫无关系的，就和“架”与“枷”一样。突出的一个例子，360页“”字简化为“曲”，“ ”便基本上取消了，而向来旧书刊中“”与“曲”本不相涉，字典工作者便不能不考虑保留“”，令后人遇到“”字可有捉摸。如果说这种简化字的繁体作异体字处理，放在字头后圆括弧里，仔细研究起来，它毕竟不是异体而是简化归并的。因此凡简化的原繁体，字典上应该有个独立单位，让读者明确理解。关于收字问题，个人有这些不成熟意见。总之，要请全盘考虑，弄清历史，避免混乱。罕用的字本字典可以不收，但“壹”“叁”等字还有作为数目字大写的用处，对某些人不能说是罕用。罕见的字不见于字典，合理吗？

      （4）50年代之初，我们采取“以音统字、以字统义、 以义统词”的总体例来编《新华字典》，用意在改变旧传统的观点，极力纠正不把文字和语言紧密结合起来的偏向。原来编的是字典，而包含了以词为中心的意思，所以初版才提出一个“字头”的名目。字头的意思指可以是一个音一个意义单位，也可以几个音一个意义单位。它把汉字字形推到次要地位，而着重在语词的声音组织和意义单位的结合；初版凡例三说：“本字典所收字头，除可以独立用的单音词外，也有一些在意义上不能分开的多音词，如‘芭蕉’‘徘徊’‘膀胱’‘参差’‘鸳鸯’等……”一个字有独立意义可以作为复音词的词素的，在字典里出现为一个字或一个字的某一个义项，由它组成的词就在它的义项下出现；那些单字的义项无作用而必须几个字连在一起表示一个意义的，便作为多字头的复音词出现；这也是《新华字典》的一个特色。这批词有汉语文献以来就有了，旧字典里都用单字出现，在注释里举出多字头作注解，实际语词面貌就被掩盖了。在祖国的文学遗产里，许多文艺语言的音乐美就是若干复音词的声音结构表现的。字典不是就当前若干个人的意图做记录，而是把祖国语文的历史和现状总结归纳起来给广大读者作参考，悠久的文化一定要批判地继承。这一问题请结合汉语科学研究以及文学史加以考虑处理。

      （5）《新华字典》最初单字头、 多字头和义项下的词头是有明确的区别的。它的区别关键在意义和声音的单位一致统一。它不是词典，收词问题跟着“以义统词”的原则决定。如果用词的观念说明这字典的情况，那每一个单字头是包含独立的单音词和作为复合词的词素的单字，而每一个多字头就是一个独立的复音词，它的表示声音的单字没有意义。方案草案在收词的一章里基本上也接触到这一事实。原来收词是贯穿在词义的一条线上，和现在的注意点不一样。读者建议删除“生僻的古旧语词和一看就懂、无需注释的语词”是可以在“以义统词”的原则下加以调整的。对所谓“生僻”“古旧”和“一看就懂”的看法和处理态度，个人意见仍与前面在收字问题下提出的想法一样。个人认为运用“以义统词”的精神可以解决读者提出的分散的个别问题。例如收词的第（十）项所举弹指、颠连、洗礼等所谓“难懂”、“读者要求增收”的一般语词，本人以为弹指在“弹”字的义项①下和“指”字的义项①下互收即可，“颠连”则须作[颠连]列入页417“颠”字义项③下，页555“洗礼”是否应收，宜考虑。“洗礼”牵连到宗教仪式，“洗”字义项未收，似可不必加入。要收则当在洗加一义项说明是宗教仪式而收“受洗”和“洗礼”为例（《现代汉语词典》收了）。总之，编字典还是要围绕语文科学分析去为读者解决了解意义的问题的。用这精神处理删词，也比较客观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