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导言 壮族是中国西南地区一个历史悠久的民族。当今的壮族社会同时并存着古代壮文、简化壮文和拼音壮文三种文字。 古代壮文又名“土俗字”,壮话叫做sawndip, 是一千多年前懂得汉字的壮族文人根据汉字结构创造出来的。其书写形式包括音、义与壮话相仿的部分汉字和大量自造字体。自造字通常由两个汉字组成,两个汉字分别表示壮字的读音和词义。从古到今,仅有少数壮族道公和歌师会写这种文字。 五十年代,国家为壮族创造了拼音壮文,并在八十年代初进行了修改,使整套文字全部拉丁字母化。一九八二年,拼音壮文方案得到国务院的批准。四十多年来,拼音壮文在广西各地被时断时续用于举办成人扫盲班和小学教学。 简化壮文是当今壮族按照自己的言语习惯和交际需要使用的简化汉字。没学过拼音壮文或学过但已经忘了怎么写的壮族人经常使用汉字来朗读和书写自己的语言。虽然字面是汉文,但它体现的是壮语的语音、语法、语义等语言特征,又因它有别于复杂、难认的古代壮文,所以我们称之为简化壮文。目前这种文字尚未形成体系,但使用范围比较广泛。鉴于壮族对使用汉字具有全民性的亲和力,可以此为基础将简化壮文系统化,使之成为壮族的一种规范文字。 本文根据壮语特殊的现状和特点,用语言学、社会语言学和教育学的观点对古代壮文、简化壮文和拼音壮文进行比较,揭示各种文字的优缺点,并指出缓减推行拼音壮文难度的可行办法,包括通过经济发展项目提高人们对壮文扫盲活动的积极性等等。 二、壮语的背景情况 在讨论三种不同壮文的含义之前,了解壮语的历史背景非常重要。在中国各少数民族语言中,讲壮语的人口最多。广西很可能是壮族的发祥地。由于人口众多,居住历史悠久,分布的地域广阔,壮语有很多的方言变异,而且方言变体多于其他居住历史不长的地区。这种情况跟语言演变波浪理论(注:Bailey,Charles—James N.1973.The patterningof language variation.In Richard W.Bailey and Jay L.Robinson,eds.Varieties of Present—day English.Macmillan,New York.)不谋而合,而且被英语方言在英国要比美国或澳大利亚多得多的事实所印证。 虽然迄今尚未有人对壮语方言进行全面测试,但根据历史比较方法以及词汇统计学和轶闻趣事材料,可以断定壮语包含着大量的方言变体,其中,南方方言和北方方言是两个主要方言。两大方言之间仅仅约有60%的词汇同源。中国语言学家根据大量的词汇资料,把广西和云南的壮语变体进一步划分为十二个方言。(注:韦庆稳、覃国生著:〈壮语〉,《壮侗语族语言简志》,王均主编,北京民族出版社出版。)这十二个方言各自又有大量的变异。例如,武鸣纯属邕北方言区,但县内差别明显的子方言就有七种之多。(注:覃乃昌著:〈试论拼音壮文推行困难的基本原因〉,《广西民族研究》1995年第2期,107页、108页、109页。)虽然都讲壮话,但来自不同方言的人听不懂对方的意思。在我居住的壮文学校,学生来自许多不同的方言区,一般来说,只有同一家乡的人才可以用壮语交谈。 壮语方言众多,却没有社会公认的标准口语。各个主要方言人口比较均衡,没有哪个方言被认为是最好或者最适用的。我曾问过一些壮族人哪个方言最好,问答都说“我们老家讲的最好”。通常,标准方言是随着市场经济发展而慢慢发展成为标准口语的,民族内部交流发达以及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城市出现是形成标准方言的基础,中心城市使用的方言往往变成区域标准语,区域标准语的使用范围逐步扩大,最后与标准书面语平行发展并通过标准书面语成为社会接受的标准语。然而,在壮族地区,主要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城市所用的语言是汉语而不是壮语,壮语只是一种乡村语言,而且没有哪个方言起到民族内部交流的中介作用。(注:覃乃昌著:〈试论拼音壮文推行困难的基本原因〉,《广西民族研究》1995年第2期,107页、108页、109页。)这是影响标准壮文推广普及的外部环境。 三、文字比较 (一)三种壮文的语言学性状 从语言学的观点来看,三种壮文最根本的差别在于拼音文字的书写符号表示音素,而方块文字的书写符号表示词素。(注:人们常说,方块文字直接表意,但所有的书写系统都只表示语言而已。语言以外的无形概念是任何书写系统无法表达的。)词素是具有语义特征并能识别其在某种语言中的语言学意义的物质外壳。物质外壳包括口语词素的读音以及书写符号。(注:Reed,David W.1970.A Theory of Language,Speech,and Writing.In Mark Lester,ed.,Readings in Applied Transformational Grammar.New York.)词素是字形、 字音和字义的结合体,而字形是词素的表现形式。方块文字常常带有语音成分。古代壮文包含着两类字体,它们隐藏着壮语词素读音与汉语读音的关系。一类是因其汉语读音与其壮语读音相近而被用来表写壮语的字,另一类是由两个汉字组成的字,一个意思与壮语词语相似,另一个读音与壮语词语相近。 三种文字之间的差别决定它们对于壮语所包含的广大方言的适合性问题。只要文字涉及词的读音,其发音就因方言不同而变化,因此,词的书写形式就只能适合该方言组的某个子集合。 与方块文字相比,拼音文字表音程度更为细致,因此,讲不同方言的人(因标准语不是生活中的实际用语,所以讲方言的人包括所有讲壮话的人)学习文字时就会碰到不同程度的困难。在这一部分,我只讨论不同方言词语之间导致文字完全不适合某些方言词语书写形式的两种差异。所谓“完全不适合”,是指有的壮族人为了按照标准写法书写一些词语,不得不死记硬背那些陌生的字形。由于那些词语的方言差别太大,文字的使用者无法把他们具体的言语习惯跟标准写法一一对号入座。学习拼音文字的其他困难将在后文从教育学角度加以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