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法分类号:H13 词是语言的音义结合体(语法单位)。语音是意义的运载体,是定量信息的储存器,在言语表达过程中,它通过检索排列而把所需要的信息传递出去;意义是词内核,它是对某一种或几种相似的客观事物的综合提取,然后选定某一载体(语音)加以固定,它实际上也是一种储存器。音和义同是客观事物的储存器,二者功能各异,融合而成词,而词不是语言的运转机制。一种语言的语法规则可以穷举,词亦然,然词义则不然。大千世界,客观事物无穷无尽,随着人类智能的开拓、深化,新生事物总是随之出现,词义这个“家族”中便又会增添新的“成员”。由此观之,语言中的词义宛如海滩上的沙石多不胜数。 词义的不可胜计,这是否能说它就犹如散沙没有联系,没有系统呢?回答当然是否定的。“五四”以前,汉语没有象样的语言学理论,那时的语文学,实际上是经学之附庸,古人离经训诂的根本出发点在于“用”,而词义研究的目的在于解经,以为经通则一切皆通。汉代以降,注释家蜂起,一部经书历代相继诠释,经文往往数倍、数十倍于原文,然有关词义之起源之演变发展等等规律的研究总结微乎其微。“五四”以后,由于国外语言学理论的浸透,中国的语文学开始转向,人们纷纷步入语学法领域,介绍国外语法理论以及搬用西洋语法框架来套研国语已成时风,久而久之,汉语词汇及其词义的研究反被搁置一旁而倍受冷落,因之,到目前为止,语言学界虽说也在呼吁要重视词义研究,然而具有数千年悠久历史的智慧语言,居然没有一部专门为它而作的词汇学和词义学方面的专著闻世。至于谈历史词义研究的方法,虽偶尔也在某些专著或论文中提及,但谁也没有作过比较系统的论述。词义研究方法的缺乏、单薄,势必导致人们对汉语词义系统性的错误认识。比如《史记·项羽本纪》:“沛公军霸上,未得与项羽相见。”句中的“军”意为“驻军”。那么“军”怎么会有此种意义呢?研究的方法不同,得出的结论定会差异。持“词类活用”观的学者认为,“军”本为名词,意为“军队”,在此“活作”作动词,其词性临时产生了异变(即由名词活用为动词)。倘若采用另一种研究方法,追溯一下“军”的得名之由和意义发展以及与其他有关词的意义联系,便会得出“军”本为动词并非活用的结论。《说文》:“军,圜围也。从包省从车。”又《广雅·释言》:“军,围也。”古代打仗,其运输工具是“驷”,军队野战,在临时驻扎的地方不可能有现存的营房,每到一处,便以战车环围一地,人马帐居其中。唐应玄《一切经音义》(十八)引吕忱《字林》说:“包车为军。”这是一条难得的证明材料。它说明“军”的本义内含有两个可能产生新义的义素“包围”和“临时驻扎”,因之“军”同时引申出“包围”和“驻扎”两个新义。例如《左传·成公七年》:“秋,楚子重伐郑,师于汜。诸侯救郑,郑共仲、侯羽军楚师。”“军楚师”即“包围楚国的军队”。上文“沛公军霸上”的“军”是“驻扎”义。大兵团临时驻扎不可能群居共处,而是各部异地而息,这说明“临时驻扎”中含有“军队”和“军队的编制单位”两个义素,由此引申出“军队”和计量军队编制的单位两个新义来。可见,在古代“军”已有动词、名词和量词三种以上的词性,到了现代,其动词用法消亡。另从与“军”有关的同源词所表示意义来看,也可证明动词是“军”最早的词性。比如从“军”得声的有“晕”。《释名·释天》:“晕,卷也。气在外卷结之也,日月俱然。”《吕氏春秋·明理》:“有晕珥。”高诱注:“气围绕日周匝,有似军营相围守,故曰晕也。”这说明“晕”的本义是日月之光环,与“军”的本义相联甚密。从谐声系统来看,凡从“军”得声者均有“环围”义素。 通过对“军”的词义分析,说明词义研究不仅要有方法,而且还要有科学的方法。以非科学的方法去研究词义规律,求得的结论必然是背离词义发展史的。比如有人采用清王氏父子“依声求义”的训诂方法,便认定“在同源学系统中,凡同音必同义,音义之间的联系定宏不可分的”。这是对同源词意义构成的扭曲解释。因为“依声求义”法,其研究的范围极其广泛,它不仅适用于同源词的研究,而且适用于“古音通假”等对象的研究。如果说“凡同音必同义”就是同源词的一条规则,并以此来研究同源词的词义构成,将会把许许多多的后学之士引入歧途。同源未必同义,光凭“声同”决不可能科学地揭示出其意义系统的内在规律。 汉语的词汇是一个结构严整、规律井然的系统。其词义中有许多往往相互牵连,相互依存,相互对立,相互约制的词群体,正是这些类别分繁、大小不等的而又在词义上若即若离的词群体构成汉语完整无缺的词汇系统。汉语历史词义学的任务就在于科学地揭示出蕴藏在这个系统中的词义的来源、结构体系和分布以及历史演变规律。作为历史词义的研究方法,是用以指导实际研究的一种理论依据。下面主要介绍两种研究法——“系联法”和“分离法”。 一、系联法 “系联法”本来是清代古音学家陈澧用来研究中古音的一种方法,因为汉语的词义系统有似于古音系统,因此我们把它移植到词义的研究领域中来。词义研究中的所谓“系联法”:就是把词的各种义位或义素串连起来,聚合成一个个词义群,以寻求它们之间的同一性。 词的意义,实际上也是一个分层装制,一般说来可分为两层,即义位层和义素层。不管是义位层还是义素层,它们内部的成员既有内部联系又有外部联系,据此系联法也随之作出分类。 (一)词义的内部系联 1.义位系联 义位是词所含意义(义项)的分类。词的义位数量的多寡决定于它提取客观事物的能力而不在使用时间的长短。一般说来除单义词之外,每个词不少于两个义位,特别是古汉语中的单音词,通常呈多位状态。词的多位当然也不可能在一个短时期形成,“同一时代,同一个词有五个以上的义项是可疑的,有十个以上的义项几乎是不可能的。”(王力语)词的义位发展类似人类的孳乳。词在产生初期呈单义位状态,随着人类认识的深化,有许多类似的事物被现有词所“收容”而日趋增长,同时后起的义位与原有义位之间必然有某种“血缘”关系,众多的义位,是靠这种“血缘”关系而得以融合成为一个整体(词)。因此,在研究词的义位引申关系时,必须牢牢把握住它们之间的联系基础,我们姑且称之为“系联点”。以“质”为例。新《辞源》在“质”一词下列出了14个义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