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个”

作 者:

作者简介:
赵日新 100083 北京语言文化大学杂志社

原文出处:
语言教学与研究

内容提要:

“个”在汉语史上有许多种不同的用法,本文讨论“个”的历史演变及其在现代汉语方言中作结构助词“的[,3]”(即定中结构标记和转指标记)和指示代词的情况。定中结构标记和转指标记官话属“的”系,汉语东南方言属“个”系,各自都有一些语音上的弱化形式。指示代词官话主要用“这、那”,东南方言中有不少地点用“个”,也呈现出南北对立的特点。“个”在东南方言中的这两种用法都与东南方言量词的用法有着密切的关系。


期刊代号:H1
分类名称:语言文字学
复印期号:1999 年 09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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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于“个”,前人和时贤曾有过许多论述。本文讨论“个”的历时演变以及它在汉语方言中的表现情况。“个”在历史上、在今天的汉语方言中有许多种不同的用法,如用作量词、定中结构标记、转指标记、形容词性或副词性附加成分、指示代词、词缀等等,限于篇幅,本文只讨论“个”用作“的[,3]”(即定中结构标记和转指标记)和指示代词的情况。因为引用的材料较多,所以文中不能尽列,请看

      1.个、個与箇

      “个”在历史上有“个”、“個”、“箇”等三种书写形式。据洪诚(1963),“个”的语源为“介”,本义为“独特”;“箇”本义为“竹枝”;而“個”的本义近于“介”。这三个字本来并不同源,但由于音义的演变,到了魏晋时代,三种书写形式的音义就都变得相同了。

      《集韵》箇韵:箇,居贺切。《说文》:“竹枚也。”或作“个”、“介”,通作“個”。

      《正字通·人部》:個与个、箇并同。

      《字汇·人部》:個,与箇同。

      《仪礼·士虞礼》:举鱼腊俎,俎释三个。郑玄注:“个,犹枚也。今俗言物数有云若干個者,此读然。”贾公彦疏:“人旁著固,字虽不同,声音相近,同是一个之意。”

      太田辰夫(1991)认为“‘個’应是宋代使用的字体”,不确。

      2.“个”的历史演变

      2.1“个”最早见于书面语是作量词用的,如上文的“俎释三个”,又如《礼记·大学》:“若有一个臣,断断兮无他枝,其心休休焉。”汉语“个”的量词用法应源于此。

      魏晋时代,“个”逐渐成为适用范围广、使用频率高的通用量词,不过当时更常用的还是“枚”。到了唐代,“个”的适用范围大为扩展,从量人、动植物、杂物等,扩展到量时间、处所名词、抽象名词以至数量词,扩展幅度之大,超过了任何其他时期。其通用量词的地位进一步得到加强。(参王绍新1989)关于“个”在宋以前的发展变化,洪诚(1963)、刘世儒(1965)、王绍新(1989)所论甚详,这里不多重复。

      “个”在后代产生的一系列变化都是由“个”前数词“一”的省略引发的。如果“个”前的数词“一”没有省略或不能省略,则“个”永远是并且只能是一个量词,除非“一个”这一数量词组作为整体也已经虚化。所以我们说“个”前数词“一”的省略是“个”产生一系列变化的酵母。

      “一个”中的“一”为什么能有条件地省略?我们认为,“个”的广泛使用使得“一个”中的数词“一”的指数功能产生了分化:一类是数量意义很强的即强义的“一”,这种“一”仍是一个正规的数词,自然不能省略;另一类“一”的指数功能已弱化到可以忽略不计的程度,成为一个虚化了的数词,往往可以省略而对句子意义没有任何影响。这种变化使得一部分“一个”中的“一”逐渐成了可有可无的成分即羡余成分,“个”前数词“一”的省略使“(一)个”与其他的“数词(不是‘一’)+个”的组合构成一种互补关系,因而不会造成意义的混淆和理解上的困难。 当然“一”的省略并不是无条件的, 正如吕叔湘(1990)所说:“一的省略和它的位置有关,说明白点是宾语之前面一個常省说为個。”

      数词“一”的省略为“个”字组合的重新分析提供了条件。“个”前“一”的省略主要出现在作动词或介词宾语的结构中,“动一个名”和“介一个名”省略“一”之后成为“动个名”和“介个名”,这就为这两种结构的重新分析提供了可能条件。所谓重新分析(reanalysis),是指没有改变表层表达形式的结构变化。一个可分析为(A,B),C 的结构,经过重新分析后,变成了A,(B,C)。(孙朝奋1994)我们知道,“动个名”或“介个名”只能是动(介)宾关系或偏正关系,就是说这两种结构重新分析后只能是动宾关系或偏正关系,其中的“个”也就只能重新分析为指示代词或助词。本文暂不具体讨论“个”是如何经过重新分析而演变为指示代词(甚至结构助词)的。从现代汉语方言的地域差异来看,“个”演化为结构助词或指示代词的另一种可能的途径是:“X个名”(X可以是名词、代词、动词、形容词或由这些词构成的词组)中“个”的定指用法隐含着结构助词的用法,这种用法的进一步发展就使得“个”分化演变为结构助词和指示代词。李荣(1993)曾举《西游记》“我那金刚琢”跟“我的芭蕉扇儿”对举和《醒世姻缘传》“我那里面”跟“我的里头”对举的两对例子说明指示词跟领格后缀之间的关系。其中“那”和“的”的位置也可以是“个”的位置,从中我们也许可以窥见量词“个”分别演变为指示代词和结构助词的端倪。

      2.2“个”用作指示代词只见于南方方言。 正如唐代刘知几《史通》卷十七所说:“渠、们(伊?)、底、个,江左彼此之辞;乃、若、君、卿,中朝汝我之义。”“个”作为指示代词大约是从魏晋南北朝时开始出现的。如庾信《镜赋》:“真成个镜特相宜,不能片时藏匣里。”《北齐书·徐之才传》:“之才谓坐者曰:‘个人讳底’?”吕叔湘(1990)和柳士镇(1992)都认为这里的“个”是指示代词,表示近指。并且指出这是南方方言的用法。诚如《广韵》个韵:“个,凡也。”大约在南方方言产生新的指示代词“个”的同时,北方方言出现了新生的“这(者,遮,只)”类指示代词。唐时南方方言中尚有“个”与“这”兼用的情况,寒山诗中既有指示代词“个”,如“观者满路旁,个是谁家子”,又有指示代词“这”,如“不省这个意,修行徒苦辛”,“冬夏递互用,长年只这是”。这种混用的情况在后来的近代汉语文献中就不多见了。从此南方方言和北方方言在指示代词方面就至少有了两个不同的系统,走上了不同的发展道路。下面是近代白话中指示代词“个”的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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