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汉字教学的定位。本文说的汉字教学,是对外汉语教学中的现代汉字教学。仿造对外汉语教学名称,也许可以称之为对外汉字教学。它是对外汉语教学的组成部分。诚然,在汉字教学中不可能不涉及汉字文化及其相关问题,但我们不能把汉字教学的重点放在文化揭示和知识讲授方面。汉字教学虽然涉及文化,但是汉字教学不是文化教学。必须十分明确:对外汉字的教学对象是现代汉字,汉字的文化教学不是对外汉字教学的主要任务。实践表明,如果对汉字教学的定位含混不清,就会干扰和偏离汉字教学的方向,影响汉字教学的效果。 2.汉字教学的目的。所谓对外汉语教学中的现代汉字教学是指:以外国人为对象的、以现代汉字为内容的、用外语教学方法进行的、旨在掌握汉字运用技能的教学活动。汉字教学的根本目的是讲清现代汉字的形、音、义,帮助学生认读汉字,书写汉字,学习汉语,掌握汉语的书面语;当然,学生在学习汉字的过程中,同时必然也在接触和学习汉字文化,毫无疑问,这是汉字教学自然产生的客观效果,无须刻意追求。必须特别强调,汉字是语素文字,一个学生掌握汉字数量的多少,不仅关系到学生的汉语口语水平的高低,而且也是学好汉语书面语的关键。 3.汉字教学的现状。现代汉字教学,应该贴近教学对象的实际。我们的教学对象可分两类:一类是既不懂汉语又不识汉字、在语系上和文字体系上跟汉语汉字完全不同的欧美等国学生;另一类是同属汉字文化圈的日本、韩国学生。后者虽然认识一些常用汉字,但不会说汉语,而且日语和韩语在语系上跟汉语没有亲属关系。比较起来,日本学生和韩国学生学习汉字相对比较容易,因为,日本学生在中学阶段就会日本常用汉字1945个,韩国学生也会1800个韩国常用汉字,撇开读音不谈,这对他们学习汉语词汇会有一定帮助。不过,由于日本和韩国汉字的字义在借用汉字时跟中国汉字在内涵和外延上不尽相同,因此他们很容易望文生义,产生负面效用,有名的例子是:日本的“手纸”相当于汉语的“信”,汉语的“点心”则相当于韩国的“午饭”。从学习汉字的角度,汉字文化圈的学生肯定要比汉字文化圈外的学生容易得多,但是必须指出,三个国家的汉字分别记录的是三种不同的语言,因而日本、韩国学生在学习中国汉字时都应该把汉字当作外语外文来学习,不这样是学不好汉语的。事实上,也许由于认识上的偏差,日本和韩国学生并没有因为认得汉字的优势而一定比欧美学生学得更好,特别是口头表达方面。 当然,学习繁富复杂的汉字,对于年过20的欧美学生而言也绝不是一件轻松愉快的事情,若要记忆更是苦不堪言。据我所知,国内大多数学校都比较重视汉字教学,作出了较好的安排。在初级阶段有的学校还专门开设了汉字课,布置汉字书写练习。到了中级阶段,则把汉字教学置于课文教学之中,汉字教学与汉语词汇教学同步进行。这样做的好处是,可以把汉字教学与汉语词汇教学结合起来,使学生比较准确地理解汉字的字义;但是如果处理不当可能也会产生弊端,以词汇教学取代汉字教学。因为,教师在课堂教学中,通常把注意力放在课文的阅读与理解上面,关注的是词语和语法教学,汉字只是作为一个词汇单位教给学生,这样很容易忽视汉字的教学。所以,有人说,所谓汉字教学只是初级阶段才有,到了中级之后就不知不觉地被取消了,很难说还有严格意义上的对外汉字教学。我认为,汉字教学应该贯彻基础汉语教学阶段的全过程。当学生看到“美不胜收”时,首先是查看英语翻译:So manybeautiful things that one simply can't take them all in.或者more beauty that one can't take in.他们是从英语翻译来了解该成语的含义,却不大理会这一成语四个汉字的字形、读音和字义。他们通常从图形上认读汉字,摄取汉字的形体图像,疏于记忆,如果教师不作特别强调和提示,学生们很难分辨汉字的部件和笔画,因此写起来常常丢三落四。通常的情况是,各校一年级学习汉语的人数很多,但许多人浅尝辄止,遇有困难就半途而废。“经过十年寒窗生活以后,只剩下极少数的学生攀登硕士或博士的高峰。”(柯彼德,1997)据我所知,即使这些佼佼者,他们的毕业论文几乎很少是用汉语写就的,通常是用自己的母语。他们的汉语说得很流利,但是他们中一些人在阅读、特别在书写方面依然存在许多困难,离所谓“语言通”“文化通”和“中国通”还有相当的距离,“最明显的原因是汉字的难关”。(柯彼德,1997)他们对汉字往往缺乏审断能力,不能分辨“浃、挟、狭、铗,挡、档、裆,买、卖、实,没、设,讷、纳、呐、衲,募、幕、蓦、慕、暮,卷、券”等等,所以动起笔来常常出错;打出来的文字也错得离奇。这就是当前的汉字教学情况。 究其原因是多方面的。 在理论层面上,有人从本体论出发,认为先有语言,后有文字,文字只是记录语言的符号,符号是可以跟本体分离的。最能体现这一思想的是美国结构主义者John De Francis, 他主编的《初级汉语读本》《中级汉语读本》《高级汉语读本》就分为拼音本和汉字本两种。他主张先教会话,后教汉字,对于那些只想学习会话单项技能的人也可以不教汉字。这种看法和做法曾流行于欧美。这种看法也深深地影响着欧美学生,他们普遍地存在着重口语、轻汉字、重阅读、轻书写的倾向。从哲学层面上说,我以为语言先于文字的观点无疑是正确的;但是如果某种语言一旦拥有了文字,文字对语言的反作用也是不可忽视的。特别是像汉字这样的语素文字对汉语的反作用尤其明显,达到了惊人的程度。是汉字保留了古代汉语的词语,保留了古代圣贤的语录,保留了古代优秀的诗词歌赋、格言成语,保留了古代汉语特有的语法格式,并把它们中的一些成分原封不动地保留在现代汉语之中。汉字与汉语简直难解难分。一个外国学生,如果真的要学好汉语,成为汉语方面的高级人才,我想,不学习、掌握汉字简直是不可能的,把汉语学习跟汉字学习对立起来的做法也是不可取的。事实上,汉字已经成为汉语特定的组成部分,学习汉字就是学习汉语;若要学好汉语,必须得学习汉字。 在操作层面上,有人从同源论出发,认为汉字就是汉文化,在教汉字时往往大讲汉字的源流嬗变、文化考察、风俗探源、书法艺术欣赏等等。如果如此理解汉字教学,人们就可以这样讲授“茶”字:“茶”在《说文·草部》中为“荼”:“荼,苦荼也,从草余声。同都切。”据大徐本注:“此即今之茶字。”然后引证《广韵》:“宅如切,平麻澄。”再论“茶”字三种写法“茶、
、荼”,根据《唐陆羽〈茶经·一之源〉》注解:从草,当作“茶”,其字出自《开元文字音义》;从木,当作“
”,其字出自《本草》;草木并,当作“荼”,其字出自《尔雅》。再解释“茶”的民俗含义:“旧时订婚聘礼的代称。如三茶六礼,受茶。”明陈耀文《天中记·茶》:“凡种茶树必下子,移植则不复生,故俗聘妇必以茶为礼。”《清平堂话本·快嘴李翠莲记》:“行什么财礼?下什么茶?”再讲茶的种类,茶的功能,茶具、茶道等等。讲者用心良苦,努力在弘扬汉字文化,听者如坠入云雾之中,一无所获。难道这是对外汉语教学中的现代汉字教学吗?当然不是。正确的方法是,讲清“茶”的形、音、义,告诉学生“茶”字的用法和写法。还有,教师可以通过组词练习,比如“红茶、绿茶、新茶、陈茶,茶馆、茶道、茶点”等,并且隔三差五地考考学生们记住了没有。事情就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