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族语对中古汉语浊声母演变的影响

作 者:

作者简介:
陈其光 通信地址:100081 北京 中央民族大学

原文出处:
民族语文

内容提要:

本文以《汉语方音字汇》的语料为基础,对中古汉语全浊声母进行了考察。中古汉语全浊声母的演变趋势主要是清化,次浊声母的演变趋势主要是消失。这种演变除其内因外,与汉语北方方言关系密切的蒙古语族和满—通古斯语族的语言,以及与汉语南部方言关系密切的侗台语的影响也起了作用。


期刊代号:H1
分类名称:语言文字学
复印期号:1999 年 06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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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古汉语有19个浊声母,其中并、奉、定、从、邪、澄、崇、船、禅、群、匣11个是全浊声母,明、微、泥、来、日、疑、云、以8个是次浊声母。这些声母的读音,在现代方言里,有的基本未变,如明母;有的变化很大,如匣母。本文以《汉语方音字汇》(简称《字汇》的语料(注:北京大学中国语言文学系语言学教研室编,文字改革出版社,1989年。全书收中古浊音字1286个。)为基础,加上笔者的母语——湖南沅江方言,观察浊声母演变的趋势,探讨演变的某些外因。

      一 全浊声母的清化

      中古的全浊声母在现代方言里,有的发音部位发生了变化。例如:牙音中的“茄”字在湖南双峰现在读舌头音do[23]。有的受阻方式发生了变化。例如:塞音中的“浊”字,苏州现在读擦音zo[23]。有的加大了气流。例如:不送气的“艇”字,北京现在读作送气的thiη[214]。有的完全消失了。例如:匣母字“缓”,苏州现在读作元音起头的u¢[52]。

      从《字汇》所收679个全浊字(注:其中并87,奉37,定116,从55,邪42,澄59,崇19,船16,禅50,群61,匣137。)来看,发音部位、气流受阻方式、气流强弱的变化和整个声母的消失都是局部的,不是演变的主流。主流是由浊变清,但是发展很不平衡。

      首先,从分布地域看。汉语方言分南北两大部分。北京、济南、西安、太原、武汉、成都、合肥、扬州8个点属北部方言。苏州、温州、长沙、沅江、双峰、南昌、梅县、广州、阳江、厦门、潮州、福州、建瓯13个点属南部方言。北部方言的全浊声母,除个别点少数字已消失外,全都变成了清音。南部方言中长沙、南昌、梅县、广州、阳江、厦门、潮州、福州、建瓯这9个点的全浊声母,除个别点的少数字已消失外,(注:少数匣母字的读音,《字汇》在梅县标作v,广州和阳江标作w或j,但v、w不与u对立,j与i也不对立,实际上已不是声母。)也都变成了清音;而沅江、双峰、苏州、温州这4个点还不同程度地保存着。

      

      

      总观全局,第一,汉语的广大北方,西南和岭南,全浊声母都已清化,只有中部的吴语和湘语还不同程度地保存着。

      第二,从发音部位看,全浊声母清化也是不平衡的。在清浊并存的方言中,沅江的并、奉、定、群、匣5母,即唇、舌头、牙、喉音现在全部读清音;而从、邪、澄、崇、船、禅6母,即齿头、正、齿、舌上音现在部分读清音,部分读浊音。

      温州的并、定、匣3母,即重唇、舌头、喉音,现在一般读浊音,个别字读清音;而奉、从、邪、澄、崇、船、禅、群8母,即轻唇、齿头、正齿、舌上、牙音现在全读浊音。

      苏州的并、定、从、邪、群、匣6母,即重唇、舌头、齿头、牙、喉音现在一般读浊音,个别字读清音;而奉、澄、崇、船、禅5母,即轻唇、舌上音现在全读浊音。

      从上面的读音可以看出,并、定、群、匣4母,即重唇、牙、喉、舌头音清化得较早;奉、从、邪、澄、崇、船、禅7母,即齿、舌上、轻唇音清化得较晚。

      从发音方法看,并、定、群是塞音,清化得较早;从、邪、崇、船、禅是塞擦音或擦音,清化得较晚。值得注意的是匣母属塞音一类,奉母和澄母属塞擦音一类。

      第三,从相拼调类看。湘方言的沅江和双峰,全浊声母与平、上、去三声相拼时,如上所述,有清有浊;而与入声相拼时,则全部是清音。下面是《字汇》中入声字在湘方言中的声母读音。

      

      ① “鼻”字《广韵》收在去声,但它应是入声字。

      

      浊音清化,王力认为是“自然的变化,……不受任何条件的制约。”(注:王力《汉语语音史》,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5年,第535页。)同一个声母在同一个点的变化不同步是词汇扩散论的基本观点,但是没有进一步指出为什么不同步。如果我们把语言接触史考虑在内,汉语全浊声母清化的不平衡性就可以找到一些外部条件。

      汉语北部方言的全浊声母清化,除了自身的演变规律起作用外,与蒙古语族和满—通古斯语族语言的影响有关。唐以后,辽、金、元、清相继崛起,长期统治中国的东北、华北甚至全国,元、清还建都于北京。以契丹语、女真语、蒙古语、满语为母语的民族大批内迁,广布东北、华北,其中许多人后来汉化,转操汉语或兼通汉语。契丹语、女真语、蒙古语、满语分属蒙古语族或满—通古斯语族。这两个语族诸语言的辅音音位中,塞音、塞擦音都是清不送气与清送气对立,缺少浊音;擦音一般也是有清无浊。我们知道,母语的发音习惯是很顽强的。人们自发学习另一种语言时,对于母语中没有的音,往往用自己熟悉的近似的音代替,或者干脆取消。例如汉族学习初学英语时,往往把英语的b读成汉语的p。维吾尔族学生初学汉语时,往往没有声调区别。操蒙古语族语言和满—通古斯语族语言的人转操汉语时,很容易把并母和帮母、从母和精母、邪母和心母等合并为一个音。这样,中古的全浊声母就在这些人的口语中合并到清音中去了。因为他们人数不少,是统治民族,长期与汉人杂居,汉人也学习他们的语言,他们的发音也会影响汉人,因此北方汉语,包括汉人和内迁的少数民族说的汉语,中古以后全浊声母就清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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