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汇是个系统,而词汇层则是词汇系统的构成要素因其所表现出的种种差别而在地位与作用、结构与功能上构成一定的等级秩序的具体体现,是词汇系统内部由其构成要素之间具有的相对固定的关系而形成的相对稳定的层级组织结构,是各个词汇成分之间相对固定的联系方式、组织秩序及其时空关系的内在表现形式,更是词汇系统的一种内在的质的规定性。因此,科学地揭示汉语词汇层的组织结构,对正确认识汉语词汇的体系性具有重要意义。 当代学者充分地认识到了词汇层的重要性,早在60年代黄景新先生就对汉语词汇层进行了开拓式的研究,影响极为深远(1961),却也引发了刘叔新先生对其缺点的批评(1964);80年代,武占坤、王勤二位先生对汉语词汇层提出了新的见解(1983);90年代,刘叔新先生将汉语词汇研究纳入到词汇体系中来进行考察,提出了汉语词汇“这个体系的层次性相当薄弱,或者说层次少而又不很明显”的结论(1990)。当代学者自汉语词汇学产生之初就对汉语词汇层次性进行了不懈的探索和卓越的研究,成果累累,却也误区重重。 §1.在汉语词汇研究中,首次推出“词汇层”研究的是黄景新先生(1961)。他不仅提出了汉语词汇系统存在着词汇层的构想,引导人们深入词汇系统内部,研究其处于等级秩序之中的层级组织结构;而且确定了词汇层作为词汇系统的内部组织结构是具有层次性的,是可以“逐层逐层地分析下去”或“逐层逐层组合起来”的。但是,也非常明显的是,黄景新先生是按照“词汇—语法范畴”的标准来划分词汇层的,这种按照词的语法特点来建立的词汇层就只能是语法的词汇组织层次,这已受到刘叔新先生极为中肯的批评(1963)。 词汇层是词汇系统内部的组织结构,所以词汇层只能建立在词汇要素本身相对固定的等级特点之上,而不能依据词的语法特点来建立词汇的结构组织,这样的词汇层只能是语法性质的词汇层,而不是词汇性质的词汇层。因此,黄景新先生明显是将语言的语法平面和词汇平面混淆了起来,试图以语法的标准来解决词汇问题,这无疑是行不通的。 §2.此后继续进行词汇层研究的是武占坤和王勤两位先生(1983),他们试图以词汇成分在音、义、结构、色彩及其地位、作用为标准,建立起一种纯词汇性质的层级结构,从而将词汇层的研究从语法视角转到词汇视角上来。这显然是认识到了语法平面和词汇平面的差异性而形成的一种研究理念的更新。 但是,尽管如此,在其词汇层研究中仍有不尽如意之处。词汇系统的内部结构形式,应该是“系统化、层次化”的却不是也不应该是“网络化”的。词汇成分的聚合网络与词汇系统的组织层次不是同一平面的问题。词汇成分的聚合网络是词汇成分有机关联的聚合关系的表现,而词汇层则是词汇成分在等级秩序中所形成的组织形式。将词汇内在的结构形式看作网络化的聚合形式,是源于把词汇成分在“音、义、结构、色彩”上形成的聚合关系也看作词汇内在结构形式这一根本性的错误所致。更重要的是在内部层次的划分上,“从词汇的整体着眼,整个词汇成分,分属三个层次:(1)词素(层);(2)词(层);(3)熟语(层)”(1983)。这样看来,语言单位的“级次”应该是划分词汇层的标准,也是词汇内在结构形式的基本骨架。但是,语言单位的“级次”,只是词素组成词、词组成熟语的“生成序列”,并不是词汇成分在等级秩序中形成的结构“层次”,更不是“词汇内在结构形式”。以语言单位的“级次”为标准分析词汇层,这其实是按照语言单位的线性组合关系来分析词汇内在结构形式的结果,而这种结构层次并不能揭示词汇系统作为语言的建筑材料的整体性质。 在词汇系统的研究上,语言词汇由作为语言建筑材料的语素、词和固定词组这三种语言的实体单位构成,这是词汇体系研究的要素平面的问题,而词汇层则是词汇体系研究的层级平面的问题。虽然词汇层研究不能离开词汇要素侈谈结构层次,但是词汇层研究却并不是以语素、词、固定词组分别作为一个整体来观察的,而是从一个个的语素、词、固定词组相互之间的共同性和差异性上来考察其相对固定的联系方式、组织秩序及其时空关系。显然,两位先生是混淆了要素平面和层级平面的差别,以要素平面上语言单位的“级次”,当作词汇成分的组织秩序来研究词汇层的,这无疑也是行不通的。 应该强调的是,按照层次性的一般认识,上位层次是由下位层次的构成单位组合而成的;一个单位是不能构成上位层次的。在语言中,“词素”可以构成词,词也可以组合成熟语,但是在词汇的内在结构中,所有的词素组合成的只能是“词素层”,而不能构成“词层”;“词层”是由全部的词组成,所有的词却也不能构成“熟语层”;“熟语层”也应该是由全部的熟语组成,而不是由“词层”构成的。另一方面,由一个“词素层”不能组合成“词层”,由一个“词层”也不能组合成“熟语层”。即使“词素层”、“词层”、“熟语层”都可以划分出若干个,而若干个“词素层”也不能构成“词层”,只能构成“词素层”的整体;若干个“词层”也不能构成“熟语层”,也只能构成“词层”的整体;若干个“熟语层”同样也不能构成汉语词汇,只能构成“熟语层”的整体。 还应该强调的是,在结构的层次分析上,整个结构的性质是由最高层次的构成单位之间的组合决定的。由于“熟语层”的词汇层的“最高级次”,所以整个词汇系统的性质就应该由“熟语层”所决定。但是,一个“熟语层”是不能完全决定词汇系统的语言建筑材料的基本性质的,词汇系统的基本面貌也并不是由“熟语层”所体现的。 §3.著名语言学家刘叔新先生根据自己对汉语词汇的聚合形式深入而系统的研究,提出了“同义组”、“反义组”等十一种真正词汇本身内部的词语结构组织的看法(1990)。不能否认,根据词汇系统内部词汇成分之间形成的种种聚合关系而得出现代汉语词汇是个系统这个结论是必然的,这是因为语言建筑材料的聚合网络也是语言词汇的本质特征之一。但是,“同义组”、“反义组”等本身只是词汇成分聚合关系的抽象和概括,是从词汇的聚合网络中将以某一共同性为基础构成聚合关系的聚合体提取出来汇聚而成的,将这些聚合体按照“类”的共同性汇聚在一起才会形成诸如“同义组”、“反义组”这样的种种性质不同的集合。这种集合中所汇聚的聚合体之间显然是缺乏足以支持整个词汇系统的语言建筑材料的特征的,由其构成的所谓结构组织也就很难说是体现语言词汇整体功能的层级结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