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语语法研究所面临的挑战

作 者:

作者简介:
陆俭明,男,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现代汉语博士生导师,北京大学计算语言学研究所副所长,中国语言学会常务理事,世界汉语教学学会会员,北京市语言学会副会长。 郭锐,男,北京大学中文系副教授。已发表论文《汉语动词的过程结构》、《过程和非过程——汉语谓词性成分的两种外在时间类型》、《汉语语法单位及其相互关系》等。

原文出处:
世界汉语教学

内容提要:


期刊代号:H1
分类名称:语言文字学
复印期号:1999 年 02 期

关 键 词:

字号:

      0.引言

      0.1《马氏文通》出版至今已整整一百年了。《马氏文通》的问世不仅标志着汉语语法学的产生,也标志着中国现代科学意义上的语言学的诞生。从此,中国语言学不断受到国外语言学思想和理论的影响,不用说现代汉语语音学、现代汉语词汇学、现代汉语语法学、现代汉语语义学等都是在国外语言学的思想和理论的影响下产生和不断发展的,就是中国传统的小学——文字学、音韵学、训诂学也深受国外现代语言学的思想和理论的影响,因而在研究思路上和研究方法上有所变化。当然,受影响最深、发展最快的还是汉语语法学,尤其是现代汉语语法学。特别是八十年代以来,现代汉语语法研究无论是在对语言事实的挖掘、描写上,也无论是在理论和方法的探讨上,也无论是在应用上,都有很显著的成果。这一点,已有不少论著谈到过。(注:主要参看龚千炎(1987),邵敬敏(1990),邵敬敏、方经民(1991),陆俭明(1993)等。)现在正处于世纪之交,在这样的时刻,冷静地思考一下现代汉语语法研究将面临什么样的挑战,面对挑战我们该采取什么对策,这是很需要的。

      0.2汉语语法研究所面临的挑战,有的是来自应用方面的,有的是来自理论方面的。从应用方面说,挑战来自两方面:一是对外汉语教学;二是中文信息处理。从理论方面说,挑战也来自两方面:一是迫切需要对种种语法现象作出理论上的解释;二是信息时代的到来,迫切要求我们从认知的角度来探索人类的语言机制。下面分别说明。

      1.来自应用方面的挑战

      1.0从应用方面说,挑战来自两方面:一是对外汉语教学;二是中文信息处理。为什么对外汉语教学和中文信息处理会对汉语语法研究起挑战的作用呢?

      1.1大家都知道,以往的现代汉语语法研究和汉语语法教学,主要是两个目的,一是为了提高汉族人的语文修养,防止在写作中出现这样那样的语法毛病;二是为了搞清楚现代汉语语法的面貌,以建设汉语语法学。为了第一个目的,我们从中学开始就要在语文课里给学生讲些语法。这种语法教学主要是让学生初步有一些语法方面的知识,以利于学生的阅读与写作。对学生来说,老师讲的语法规则听了就听了,至于老师讲的语法规则对不对,全面不全面,都不怎么考虑,更不会按老师讲的语法规则去说话。为了第二个目的,前人着实对现代汉语语法作了不少研究和探索,但一般采用归纳法,其研究思路一般都是从正面考虑问题。这种研究也能而且也已经发现不少语法规则。

      对外汉语教学,面对的是外国学生或外族学生,这跟面对汉族学生的汉语教学不同。外国学生或外族学生对汉语原先是一无所知,老师怎么教,他们就怎么学,就怎么说,而且本能地要按老师讲的语法规则去类推。可是一类推就出错。就拿处所宾语来说,不少语法论著都把“吃食堂”、“吃馆子”里的“食堂”、“馆子”分析为处所宾语。从事对外汉语教学的老师在谈到这类“述宾结构”(或说“动宾结构”)时,常常会这样说:

      (1)吃食堂=在食堂吃饭

      (2)吃馆子=在馆子里吃饭

      老师的话不能说不对,但学生的理解与思考往往是老师所没有预料到的。既然说“吃食堂”就是“在食堂吃饭”,“吃馆子”就是“在馆子里吃饭”,那也就是说,“在食堂吃饭”、“在馆子里吃饭”可以分别说成“吃食堂”、“吃馆子”。外国学生这样一想,就类推起来,结果说出了下面这样的病句:

      (3)*勺园二号楼食堂的饭不好吃,我现在都吃勺园七号楼餐厅。

      (4)*昨天我们进城是吃前门的全聚德。

      为什么“在食堂吃饭”、“在馆子里吃饭”可以分别说成“吃食堂”、“吃馆子”,而“在勺园七号楼餐厅吃饭”、“在前门的全聚德吃饭”不能说成“吃勺园七号楼餐厅”、“吃前门的全聚德”?这就很值得我们思考:第一,“吃食堂”、“吃馆子”里的“食堂”、“馆子”到底是不是处所宾语,需从新加以考虑。第二,在“吃食堂”、“吃馆子”这类说法里,对充任宾语的词语有什么限制没有?第三,“吃食堂”、“吃馆子”这类说法在什么场合,也就是说在什么语境下才能用?再如,陆俭明、马真(1985)在十多年前就提出了这样一个来自对外汉语教学中所碰到的问题:“*他这样做是合情合理。”不能说,因为后面缺少了跟“是”呼应的“的”;可是有时前面用了“是”后再出现“的”,句子反而不能说了,譬如“*他这样做是偏听偏信的”里的“的”必须删去,得说成:“他这样做是偏听偏信。”这为什么?十多年过去了,至今未见有说清楚这个问题的论文。再如,动词后如果既有趋向补语又有宾语成分,那么趋向补语和宾语的次序该怎么样?也早就提出来了,虽然已有一些学者对这个问题进行了探讨,并对不同的语序从多方面进行了解释。(注:参见张伯江、方梅(1996)第二部分第七章。)但还存在问题:一是不周全,不严密;二是缺乏可操作性。所以至今仍是对外汉语教学中的一个难点。类似这样的问题,在对中国汉族学生的语文教学(包括语法教学)中是不大可能提出来的。再举个例子。外国留学生在学习汉语中,特别是在开始学习的阶段,对否定是非问句(注:“否定是非问句”是指其语段成分为否定形式的是非问句,有七种格式。例句如下:A.这个菜好吃,不是吗?/B.不是这个菜好吃吗?/C.这个菜不好吃?/D.这个菜不好吃吗?/E.不是这个菜不好吃吗?/F.这个菜不好吃,不是吗?/G.这个菜不好吃,是吗?)的回答,常常出错。该用“是”回答却用了“不”,而该用“不”回答却用了“是”。我们曾给大学中文系二年级的日本学生做了这样一个练习:

相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