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语的多音词大多是复合词。汉语绝大多数复合词的内部结构与短语的内部结构有可类比性(参看周,1991),因此,我们可以通过与自由短语结构的类比来确定绝大多数复合词的结构类型。为讨论的问题集中,下面用通行的短语结构名称(状中、述宾等)讨论“打拳”、“养伤”的内部结构。需要申明的是,这并不意味着我们认为复合词的结构性质与短语完全相同。 80年代之前,“打拳”和“养伤”一直被认为是述宾结构(或称“支配式”),直至李行健先生(1982)提出新的看法。李先生认为它们应该是动-状结构(或称逆序状中)。这之后,不少有影响的研究构词法的论著也采用了这样的处理,有的还进一步设立了逆序定中、逆序主谓等结构(如周,1991)。笔者感到这一意见还可再商榷。下面把我们的思考写出来,就教于方家、同行。 李先生提出应该从形式与意义统一的角度观察构词结构,提出构词结构中可能有古代句法结构(本文一律称短语结构)的遗留,这些大的原则我们十分赞同。下面就分别从这几个角度重新考察“打拳”等词的内部结构。另外,周(1991)归入逆序状中的“打围”、“洗三”等也将顺便论及。 1.述宾和状中的形式比较 从形式上,李先生首先给出了下面的变换矩阵。右栏的“打人”、“养花”是一般公认的自由的述宾短语,左边是结构待定的复合词(为例证更典型,我们将原例中词义历时变化太大的复合词“打仗”换成了“打拳”): 打拳打人 打一趟拳打一次人 把拳打 把人打 用(以)拳打*用(以)人打 养伤养花 养一次伤养一盆花 把伤养 把花养 因伤而养*因花而养 李先生认为左右两栏的变换不同,因而“打拳”等不是述宾式。我们认为,以上变换是不是足以从形式上鉴别述宾和状中,还需从以下几个方面进一步斟酌: (1)变换式的选择是有层级性的。有的变换式具有足以确认、或足以排除述宾结构的能力,而另一些变换式只有区分述宾之下小类的能力。李先生矩阵中左右两栏的差别其实只在于“用/以NV”和“因N而V”这两个变换式,这两个变换式属于哪一层级的变换式呢? 让我们先来看看一般公认的自由述宾短语的内部有哪些小类,它们在变换上有哪些不同(可作为小类区分的依据),又有哪些机同(可作为归为述宾的依据)。 下面是马庆株(1987)根据宾语与动词的不同语义关系为述宾结构分出的主要小类(与本文无关的与夺、数量、虚指等宾语小类未列入): 客体宾语:喝酒、擦桌子、运行李、批评小王; 主体宾语:来客人、生了绿苔、响起掌声、死了父亲、坏了俩牙; 致动宾语:滚铁环、绿化祖国、急人、方便顾客; 工具宾语:踢腿、射箭、过秤、吃火锅、盖油毡、试温度表、打棍子、跳皮筋儿; 方式宾语:唱小生、写仿宋体; 表称宾语:是教授、中状元、认干娘、算好汉; 结果宾语:写信、绣花、做鞋、选干部; 对象宾语:尊敬师长、关心集体、讲究卫生、爱护公物; 处所宾语:吃食堂、在学校、教中学,离开唐山; 时间宾语:休息星期天、大干红五月、起五更、睡半夜、休冬闲; 原因宾语:躲地震(此类据《动词用法词典》补)。 各小类都有一些特有的变换式,如“N被VP了”只适用于客体宾语:擦干净桌子了→桌子被擦干净了,关心集体→*集体被关心了。“使NV”变换式只适用于致动宾语:绿化祖国→使祖国绿化,关心集体→*使集体关心;“对NV”变换式则只适用于对象宾语:关心集体→对集体关心,喝酒→*对酒喝。李先生用的“用/以NV”、“因N而V”两式则分别只适用于工具宾语、原因宾语(吃火锅→用火锅吃,躲地震→因地震而躲),而不适用于其他小类。可以看出,这些变换式具有按语义格关系区分述宾小类的能力,但并不具有排除或鉴别述宾结构的能力。 以上各类都被归为自由的述宾短语,不是因为它们有以上各自不同的变换式,而是因为它们都共有如下变换式:①V了/过N、②V数量N、③VN不V。 这些转换式既是述宾结构各个小类共有的,又是主谓结构、偏正结构、并列结构、述补结构所没有的(部分述补也用变换式③): 主谓:①*我了/过去 ②*我一个/一次去 ③*我不/没我去 状中:①*快了/过走 ②*快一个/一次去 ③*快不/没快走 并列:①*蹦蹦了/过跳跳 ②*蹦蹦一个/一次跳跳 ③*蹦蹦不/没跳跳 述补:①*飞了/过走 ②*飞一个/一次走 ③*飞走不/没飞 因此,从自由短语的情况看,这些变换式才是足以识别述宾结构的鉴别式。复合词“打拳”、“养伤”都适用这些变换(“打了/过拳”、“养了/过伤”、“打一趟拳”、“养一次伤”、“打拳不打”、“养伤不养”),按照类比原则,它们也应该归入述宾。 (2)结构整体功能的考察。对于形式上的类比来说,内部的变换对比只是一个方面,除此之外还应考察结构整体在上级结构中的功能。在这点上,述宾结构和状中结构也是截然对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