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 B502.233 [文献标识码] A[文章编号]1000—5420(1999)05—0042—06 亚里士多德《形而上学》卷A第1、2 两节探讨的主题是什么是哲学(philosophia),通过对感觉(aisthesis)、经验(empeiria)、技术(tekhnee)、科学(episteemee)以及智慧(sophia )等特定认识阶段的认识特征的分析与比较,他认为哲学就是“有关最初本原和原因的思辨科学(theooreetikee)”(亚里士多德:《形而上学》,982b9以下凡引此书只注页码),它是智慧的,最神圣的,也是最自由的。 显然,这里面隐含着重要的认识问题,只有通过对认识本性的深入思考,才可能对上述结论有清楚的理解。本文愿就此作一尝试。 一 亚里士多德在《形而上学》卷A第1节中开宗明义就说“求知是所有人的本性”(980a22),并以我们对诸感觉的喜爱为证,说“人们甚至离开实用而喜爱感觉本身,喜爱视觉尤胜于其他”(980a23、24),从而表明纯粹求知的倾向在感觉中就已经存在了。 这一观点非常值得讨论。因为,感觉并不必然地与认知相联系,人也为了实用目的和享乐目的而喜爱、运用感觉。在日常的经验生活中,人们触摸、谛听、观看,只是为了考察清楚自己的处境,以采取进一步的行动,取得实际的效果;在低等动物的本能反应活动中,甚至感觉的这种感知外物的功能都被简化了,对外界刺激的感受立刻就转化成肌体的某种运动,以完全无知无觉的方式达成趋利避害的直接实用目的。另外,感觉也能给人带来官能上的享受,耳目给人声色之娱,口鼻给人肥甘之享,体肤给人轻暖之乐。因此,就感觉自然的目的趋向而言,我们也可以说谋生是我们的本性,享乐是我们的本性。 这样一些事实再加上现实生活的沉重,使得人们不能想象除了实用目的和享乐目的外感觉还能有什么别的目的。从而,纯粹认识对于我们似乎是不可能的,人们倾向于把感觉的单纯认识功能还原为生存功能的表现。 这不仅是一个眼界的问题,也是一个境界问题。 亚里士多德说:“人们甚至离开实用而喜爱感觉本身,喜爱视觉尤胜于其他,不仅是在实际活动中,就在并不打算做什么的时候,正如人们所说,和其他相比,我们也更愿意观看。”(980a23—26)显然,这里向我们所展示的正是体现在感觉中的存在于我们身上的纯粹认识的本性。亚里士多德以视觉为例来证明这种本性的存在,指出我们不仅在实际活动中乐于使用视觉,而且就在并不打算做什么的时候,我们也乐于观看。这显然是一种纯粹的观看,因为我们已经摆脱了实用目的。但是,在此我们却必须追问,我们拥有这样一种纯粹观看的能力吗?这是问题的关键,由此我们就能确证“求知是所有人的本性”这一命题的真实性。 而这显然是一个事实。我们虽然常常利用视觉来观察周围的环境,以求在行动中迅速作出相应的反应,来保全我们自己,并取得实际的益处;但是也确实有这样的时候,我们把视线从实际的事务中抽出来,纵目远眺或游目四观,在这时候,很难说我们有什么实际的目的和动机,我们仅仅是在观看而已。正是在这里显露了我们纯粹认识的本性,表明我们在认识上拥有从实际事务中摆脱出来的天然的倾向。亚里士多德注意到了这一点,因此,他用“欲求”(oregontai)、 用“喜爱”(agapoontai)这样的词来表达我们在“看”方面所表现出来的这种单纯的本性。而奥古斯丁则直接把这称作“目欲”。在《忏悔录》中,他在忏悔了眼睛所带给我们的官能享受之后,进而说:“除了上述之外另有一种诱惑具有更复杂危险的形式。肉体之欲在于一切官感的享受,谁服从肉欲,便远离你而自趋灭亡,但我们的心灵中尚有另一种挂着知识学问的美名而实为玄虚的好奇欲,这种欲望虽则通过肉体的感觉,但以肉体为工具,目的不在肉体的快感。这种欲望本质上是追求知识,而求知的工具在器官中主要是眼睛,因此圣经上称之为‘目欲’。”(注:奥古斯丁·忏悔录(卷十)[M].北京:商务印书馆,1991.219.)“目欲”一词恰如其分地揭示了我们天生所具有的纯粹认识的本性,而且正如奥古斯丁所说,它在本质上是追求知识。 海德格尔则从存在论的角度对视觉的这种纯粹观看的本性作了论述。他这样说:“在世首先是混迹于烦忙所及的世界,烦忙是由寻视引导的。寻视揭示这来到手头的东西并把它保持在揭示状态中。寻视为一切操持办理工作提供着推进的轨道、执行的手段、正确的机会、适当的片刻。在暂停工作进行休整的意义上,或作为工作的完成,烦忙可能得到休息。在休息之际,烦忙并未消失;但这时寻视变为自由的,它不再来束缚于工件世界。在暂停休息之际,烦置身于自由了的寻视之中。对工件世界的寻视揭示具有去远的存在性质。烦忙要让来到手头的东西接近,而自由了的寻视不再有来到了手头的东西。但寻视本质上是有所去远的寻视,这时它就为自己创造出新的去远活动的可能性。这就等于说:它离开切近来到手头的东西趋向于遥远陌生的世界。烦变成了对这类可能性的烦忙:休息着、逗留着,只就其外观看‘世界’。此在寻找远方的事物,只是为了在其外观中把它带近前来。此在一任自己由世界的外观所收攫;它在这种存在样式中烦忙着摆脱它自身,摆脱在世,摆脱对日常切近来到手头的东西的依存。”(注:海德格尔.存在与时间[ M].北京:三联书店,1987.2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