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所周知,欧洲文明发韧于古希腊时代。古希腊哲学家所建立的思想体系之所以成为照耀欧洲文明的活水源头,作为人类理性生活发展中的心灵成就,就在于古希腊人赋予理性一种独特的价值旨趣。正如德国著名古希腊哲学史专家E ·策勒尔所说:“正是希腊人为人类赢得哲学思想的自由和独立,他们宣告了理性自主的权利……”(注:《希腊哲学史》 【德国】E.策勒尔箸 翁绍军译 1992年版第2页)古希腊理性自主的确立,成为理智主义的内在核心。这种自由、独立的理性精神融汇在古希腊社会各个域面的建制中,为一个民族的发展提供了充足的营养。 一、由对天国的依恋转变为对自然的冷静直观 原始时代,在“万物有灵”的透视下,人与自然的对抗变成了人与神的对话,为了弥补人类自身力量不足的缺憾,人类为自己塑造了许多理想的“对话者”。在远古的神话里,人类凭借自己的潜意识和梦境的体验,铸造出一批批巨人、天神和英雄来陪伴自己,打破人类在宇宙中的苦闷和孤独。自然的压迫使人不得不借助于神来弥补人间力量不足。神的力量毕竟是天国的允诺,而不是现实的果实,而必须通过现实的途径来实现人自身的独立。以希腊为起始的欧洲文化,在它最初阶段就显示了自己的特点。这个特点比较集中地表现在从原始宗教式的世界观发展为宇宙论的自然哲学的世界观。这个世界观的特点是探索一种或多种质料性的宇宙的具体“始基”(本原)为起点。米利都学派的物质性始基“水”、“火”、“气”作为万物之本源,公元前五世纪后半叶的自然哲学,如恩培多克勒的“四根说”(水、气、火、土),阿那克萨戈拉的“种子说”以及留基伯和德谟克利特的“原子说”都是伊奥尼亚传统自然哲学的继承和光大。按照亚里士多德的解释说:那些最初从事哲学思考的人,大多数只把物质性的东西当作万物唯一的本原,万物都是由它构成,开始由它产生,最后又复归为它(本原常存不变)他们认为这就是万物的元素,也就是万物的本原。如果自然哲学家侧重于“质料”即自然万物的构成材料的角度来解释世界的话,那么毕达哥拉斯学派则侧重于“形式”或结构层面来把握世界。有人说:“注意到早期希腊思想家不止一次地强调过关系,或结构方式还是值得的,他们许多人曾贬低那种企图找出宇宙最初由哪一种材料构成的意向,而宁愿去寻求组合规律,一种合成或秩序的原理,一般说来,毕达哥拉斯的解答是成功的。”(注:《近代心理学历史导论》 G.墨菲、J.柯瓦奇箸 商务印书馆 1980年版 第347页)总之, 古希腊的自然哲学就其思维的指向而言,是关于世界的普遍本质或自然万物的共同本质,还不明确个别与一般、抽象与具体的关系。当人类第一次清醒地,即不再用神或灵的眼光观照自然时,很显然,自然万物呈现出极其多样的形态和特性。刚刚从神话和巫术中摆脱出来的古代哲学,不可能用综合性的思维模式来把握无限多样的存在,于是多样的事物是否具有相同的“本质”和唯一的来源或基础就成了古代哲学共同的思维定式。与传统的神话的神谱系相对立,是一种具有方向性的变革,在西方价值史中具有伟大的意义。 米利都学派的转向和变革,我们还必须注意它的价值取向的意义。它是把人的对天启的垂训、天国神话的价值皈依,转变为人把自身价值取向于对自然界的冷静、客观的分析和研究。用中国传统哲学概念来说,就是把一种原始的、未经启蒙的“天人合一”、“物我相契”的境界,转变为“天”、“人”、“物”、“我”各自独立的境界。我们看到,古代希腊米利都跨出的这一步,不仅对于整个欧洲哲学以及整个文化结构具有决定性的意义,而且奠定了人类对自然的一种价值模式——主体与客体关系的雏形终于形成,使得人以主体的姿态去梳理自然、社会和人生。“人是万物的尺度,是存在的事物存在的尺度,也是不存在事物不存在的尺度。”这句话把认识问题由客体转移到主体,从而使一种真正的认识论成为可能。 二、客观理性及其价值取向 古希腊自然哲学家关于“始基”、“本原”、“质料”的观点不仅具有本体论的意义,同时,基质也成为维系人类生命的基础,又有价值论义理。古希腊哲学家们一开始就在寻找永恒稳定不变的东西,这种稳定的基石成为古希腊产生理性精神的凭藉,再加上古希腊良好的社会氛围与境,为理性的萌发和发展提供了清净和肥沃的土壤,使得理性一经产生就带有强烈客观理性的色彩。客观理性是一种涉猎到对人终极关怀的理性,是一种价值理性。E ·策勒尔:“从来没有一个民族能以比他们更清澈的眼光去看周围的世界,去凝视宇宙的深处,正是这种公正,与一种强烈的真实感以及同等强烈的想像力相结合,使他们能在很早的时期就认识到他们的宗教观念实际上是一种艺术想像的产物,并设置一个凭借独立的人类思想,即逻各斯的力量建立起来的观念世界,以代替神话的世界,可以自称按一种自然的方式去解释实在。”(注:《希腊哲学史》 【德国】E.策勒尔箸 翁绍军译 1992年版,第2页)阿诺德对希腊哲学的理智持钦羡的态度,他说:“要求摆脱个人的愚昧,认清事物的真象,并从而体认它们的美质,这便是希腊文化揭橥于人性之前的简单而引入的理想;而从这个理念的简单和魅力,希腊文明以及希腊文明之下的人类生活弥漫着一种无形的悠闲、清澈和光辉;它们充满了我们所谓的甘美与光明。困难我们看不到,倒是理念的美丽与合理盘踞了我们所有的思想。”(注:《非理性的人》 【美国】威兼.白瑞德箸第68页)当理性摆脱了“教门”和“权威”的因素之后,“得志”的理性就能合理审视确定的事实,“得道”就寓于其中。 古希腊哲学家所建立的思想体系,作为人类理性生活发展中的一项成就,它们本身就具有独特的价值。在希腊语中,智慧不仅隐含着对世界的理性解释,而且还蕴涵着对人生的态势。探求“真知”,成为他们每一个所追求的价值理想,从泰拉斯、毕达哥拉斯到苏格拉底和亚里士多德的思想轨迹都遵循着一个这样的原则。亚里士多德曾经在谈到古代希腊早期哲学的历史时说,哲理探索起于对自然万物的惊异,他们先是惊异于种种迷惑的现象,逐渐积累一点一滴的解释,对一些较重大的问题例如日月与星的运行以及宇宙之创作说明......他们为求知而从事学术,并无任何实用的目的。由于当时没有真理的权威和宗教的独断,为他们探索自然的奥秘提供了一个自由、远离冲突的空间,正如尼采所说:那时的哲学生活无所畏惧的豁达坦诚,这就有利于他们系统地表述和传播在说明世界方面所作的哲学探索。希腊哲学是从民族的心灵中产生的,构成古希腊文化的一个有机成分,且有超越时空的特性。甚至中世纪的宗教神学,也不能废黜它,而当哲学面临在曲解了的亚里士多德主义的形式中被僵化时,从它们束缚中解救出来的还是纯粹的希腊精神,这种精神在文艺复兴时代唤醒了思想,探索新的思路,并为现今时代哲学开辟了一条道路。实际上西方那种“为真理而真理”、“为知识而知识”的精神早已内存于古希腊时代的思想家灵魂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