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现代西方哲学解释学是在传统解释学的影响下,产生于20世纪60年代的哲学流派,近几十年来在西方产生了很大影响,已经成为西方社会科学哲学、艺术和语言哲学、文艺批评的中心课题。美国新实用主义者罗蒂就称当代的哲学就应当是解释学。 哲学解释学是传统解释学长期发展的结果。西方传统解释学的发展经历了两个阶段。 第一阶段从古希腊到19世纪上半叶,是神学解释学、法律解释学、文学解释学等局部解释学阶段。在各种局部解释学看来,解释需要遵循一定的规则和方法,研究解释的规则和方法的学说就是解释学。在局部解释学中影响最大的是神学解释学,它认为解释就是把《圣经》等圣典中蕴含的上帝的意图,通过语言的解释而揭示出来,解释学就是正确解释《圣经》应遵循的种种规则的学问。 第二阶段从19世纪上半叶到20世纪60年代,是施莱尔马赫和狄尔泰的一般解释学阶段。他俩的解释学也称为“古典解释学”。 文艺复兴以后解释学就逐渐超出了解释圣典的范围,扩大应用到整个古代文化的解释和理解上。德国神学家、哲学家施莱尔马赫(F.D.E.Schleirmacher,1768—1834)把解释学由对《圣经》等圣典的解释和阐发扩展到人类一切表达方式,把解释学作为一种认识论和方法论原理引进哲学,把局部解释学发展到一般解释学。法国哲学解释学的著名代表利科尔说,施莱尔马赫在解释学上产生了“哥白尼式的革命”。 施莱尔马赫把解释学概括为“避免误解的艺术”。他认为,由于精神的同质性,理解乃是原来思想产物的重复。由于解释者与作者存在着时间上的距离,作者当时的用语、词义乃至整个时代背景都可能变化,所以误解便自然产生。他要求解释者不仅要注意作品的历史背景和语言环境,同时也要考虑自己的历史背景和语言环境,消除自己的成见,从自己的心境进入到作者(古人或他人)的心境,揭示作者的心理个性,避免误解作品的真意。这样就可以实现理解一位作者像他本人理解自己一样好,甚至比他本人的理解更好。在施莱尔马赫看来,理解和解释就是对前人心理或精神的复制、重建。 德国哲学家狄尔泰(W.Dilthey,1833—1911 )把一般解释学发展到更加完善的阶段。他认为,精神科学即人文科学与自然科学不同。自然科学对自然物只能说明,不能理解。而人文科学对人的研究只能通过理解和解释。人文科学借助于适当的解释方法,就足堪与自然科学比美。他认为,解释就是从作为历史内容的文献、作品、行为记载出发,通过直觉或移情,在想象中处于作者的地位和环境,进入作者的个性,把握作者的意图、情感和观念。 使古典解释学过渡到现代哲学解释学的是德国哲学家海德格尔(M.Heidegger,1889—1976)。利科尔说,海德格尔对理解的说明,是解释学的“第二次哥白尼式的巨变”。 海德格尔认为,理解和解释不是一种研究方法,而是人的存在的基本方式和特征。这样他就把解释学由认识论、方法论问题变成了本体论问题。他指出,哲学本体论的最终任务在于把握人的存在的意义。每一个人的具体存在都是不断超越自己的过程,这一超越过程就是不断进行理解和解释的过程。他把人的存在叫“此在”(Dasein)。他说:“此在的存在方式是:它对这样去存在或那样去存在总已有所领会或无所领会”,“这个此在本质上就是领会”。(《存在与时间》,三联书店,1987,176页) 他认为,“此在”即人的存在的本质结构有两个不同的方面:可能性和事实性。人的存在具有可能性,是指人的存在是有能动性的运动变化过程,是一个不断选择、不断筹划的过程。人的存在具有事实性,是指人总是处在一定社会环境之中的,是“被抛入”一定社会环境中来的,人对此毫无办法。人被抛入一定的社会环境,这是事实,但对这一世界抱什么态度却是可以选择的,具有多种可能性;而人的各种选择在其现实性上又不是任意的,是受他所处社会环境制约的,是在一定历史条件下的选择。 人的存在是可能性与事实性的统一,这就决定了人的理解和解释既是对世界构造和再构造的思考,同时又受着“理解的前结构”的制约。“理解的前结构”是指在理解和解释之前传统预有的文化习惯、观念和概念系统、对对象预有的假定,即“先行具有”(Vorhabe)、 “先行见到”(Vorsicht)、“先行掌握”(Vorgriff)。他说:“把某某东西作为某某东西加以解释,这在本质上是通过先行具有、先行见到与先行掌握来起作用的。解释从来不是对先行给定的东西所作的无前提的把握。”(同上,184页)这就是说,理解和解释不是主观随意的, 总是受着历史上思想文化传统即理解的前结构的制约和影响。他说,那种认为可以有离开理解的前结构的理解的观点,是对理解的“彻头彻尾的误解”,只是一种“认识理想”。但是,理解的前结构只是理解的基础和本质条件,理解和解释决不能停留于此,而是在此基础上和条件下,从事实本身出发,进行思考和构造,清理原有的先入之见。海德格尔说:“解释领会到它的首要的、不断的和最终的任务始终是不让向来就有的先行具有、先行看见与先行把握以偶发奇想和流俗之见的方式出现,它的任务始终是从事情本身出发来清理先有、先见与先行把握,从而保障课题的科学性。”(同上,187~188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