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重要的哲学范畴,“问题”的提出由来已久,两千多年前的苏格拉底就曾说过;问题是接生婆,它能帮助新思想的诞生。本世纪初以来,“问题”这一范畴引起了越来越多的哲学家和科学家的浓厚兴趣。在希尔伯特、爱因斯坦、杜威和卡尔纳普等人的著作中,都可以找到对于“问题”的大量论述。在当代各派科学哲学中,“问题”或类似的概念也往往占有重要的地位。总的来看,现代西方哲学对“问题”概念的探讨是在两个领域展开的。一个是哲学和哲学史研究的领域,如新康德主义者文德尔班运用“问题史的方法”来进行哲学史研究。另一个就是科学和科学哲学研究的领域,它强调对科学发现和科学发展过程问题的作用和意义的研究。波普就是其中最著名的代表。在科学的发展途径这一重要问题上,他大胆地抛弃了一个传统的信念:即认为科学进步是绝对无误的知识直线式积累的模式,而把“猜想与反驳”看作是科学知识发展过程的本质,通过猜想与反驳以解决问题这一途径来实现知识的增长和科学的进步。科学的历史就是问题的历史,就是不断提出和不断解决问题的历史。在这里,波普把问题提高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使其在理论发展中充当了一个非常重要的角色。 一 波普在批判逻辑实证主义的科学是从观察到理论的观点中,阐明了他自己的主张:即理论先于观察。那么,科学开始于理论吗?他认为,科学不是开始于理论,而是开始于问题。“科学开始于问题”是波普哲学的重要命题之一。 波普认为,单纯从时间上或历史上考察,应该是理论先于问题,因为,理论在本质上是一种“先天的预期”(如婴儿吃奶的期望),它是与生俱来的。但是他又认为,如果从科学的发展来考察,则不能说科学开始于理论,而是开始于问题。他说,“诚然我们的期望,从而我们的理论,可能在历史上甚至先于我们的问题。然而科学仅是从问题开始的”(注:波普:《猜想与反驳》(Conjectures and Refutations ),Harper & Row,Publishers,1968,第222页。)。他的这种观点的论据主要有以下几点: 第一,问题促使理论的产生。波普认为理论的任务在于试图解决问题。他认为:说理论是一种尝试,是由于它是解决问题的尝试;说它是一种假设,是因为它是试图解决问题的假设;说它是一种猜测,则在于它是对问题的猜测。他强调,实验者决不能等待自然界高兴起来显示自己的秘密,他必须质问自然界。他必须根据他的怀疑、他的猜想、他的理论、他的想法、他的灵感来盘问自然界。因此,他认为,如果没有问题,也就不会有对问题的解释即理论。从这个意义上说,科学的开始不能说是理论,而应该说是问题。 第二,问题促进科学的发展。波普认为,问题是促进科学发展的力量。因为,问题促使人们不能停留于理论的现状,促使人们进一步思索,从而发展理论,发展科学。他说,只有通过问题,我们才能自觉地掌握理论。“正是问题迫使我们学习以发展我们的知识,并进行观察和实验活动”(注:波普:《猜想与反驳》(Conjectures and Refutations),Harper & Row,Publishers,1968,第222页。)。他认为, 理论对科学知识增长所能作出的最永恒的贡献就在于提出新问题。问题导致我们科学知识的发展。科学开始并终结于问题。问题不断增进科学的深度及其丰富性。因此,他的结论是:问题始终是第一性的。 第三,问题是认识活动的起点。波普认为,科学家面前的自觉的任务,始终是通过构造一个解决问题的理论来回答问题,例如通过解释出乎意料的未曾解释过的观察,以求得这个问题的解决。当然,笼统地说,科学研究以及一般的认识活动的任务是追求真理,但是我们并不是追求随便什么真理,而只是追求与所要解决的问题相关的真理,光是真理是不够的,我们所寻找的是对我们的问题的解答。因此,对于科学家的某一个研究过程来说,作为起点的总是问题,而不是理论。为了证明这一点,他曾几次提出这样一个简单的实验:对他的听众说,“请观察!”听众必定禁不住地问:“您要我们观察什么?”波普解释说,(用这个实验)“我想说明的就是,为了观察,我们心目中必须有一个确定的问题,对这个问题,我们是可以用观察加以解决的”(注:波普:《客观知识》(Objective Knowledge),Oxford:Clarendon Press, 1981第259页。)。 波普不但把问题当作认识过程的起点,而且把问题当作认识过程的终点。从波普著名的四段图式〔P1(问题)——TT(试探性解决)——EE(清除错误——P2(新问题)……〕可以看出,一个问题产生之后,经过一系列的尝试——除错即猜想——反驳的活动,得到了成功的解,即解释性的理论。对于这个理论的评价,要借助于逼真度(注:参见金太军、赖辉亮:《波普传》,河北人民出版社1997年版,第173—179页。),即“真理”同事实的符合。当我们说一个理论在解决问题中比另一个理论更成功时,仅仅意味着它比后者更接近于真理,而并不意味着这个理论就是真理。我们永远也不能证明某个理论是真的,哪怕我们手头确实有一个现成的真理;我们甚至无权断定某个理论为真的或然率。换言之,得到了问题的解,并不等于得到了对事物的终极解释;相反,它还会产生新的问题,推动新的认识过程。从认识发展的角度来说,作为问题解答的每个新理论之所以有意义,并不是因为它给了人们真理性的认识,而是因为它又提出了有待于解决的新问题。因此,如果说在波普那里,评价理论时用的“真理”这个概念具有康德的“物自体”的那种可望不可及的虚幻性质,那么,用所产生的问题是否丰富、新颖、大胆来评价理论,倒有了实实在在的标准。波普说:“每一个有价值的新理论都提出新问题”。(注:波普:《猜想与反驳》( Conjecturesand Refutations),Harper & Row,Publishers,1968,第222页。 )可以这样说,一个理论能够对科学知识的增长所作的最持久的贡献是它所提出的新问题。这样,我们又回到了这个观点:科学知识的发展总是始于问题并且终于问题。